骤然少了四分之一的质量,让该行星开始自动解体,所有物质都在向中心缓缓靠拢收缩。
但,这还不够。
“继续发射。”
女首相的声音冷若冰霜,很快,又是数枚引力炸弹被投放了下去。
一口,一口,又一口。
这颗行星被撕咬殆尽,只剩下四颗极小极小的奇点,悬浮在太空之中。
被引力法则所约束,奇点们试图相互靠拢,成为黑洞。然而从山达尔旗舰所发射出的光炮提前击中了奇点,使其引爆,化为存粹的光和热。
就算是量子智械,也得依靠物质载体,而在引力炸弹面前,没有任何物质能够存活下来——屠魔令的本质,就是摧毁星区内所有物质,不给量子智械任何存活的可能性。
在奇点爆炸波来临之前,山达尔旗舰早已开启了护盾,刚刚完成毁灭行星壮举的山达尔军人们却没有多么高兴,只是被舰船载着,驶向下一颗行星。
放眼望去,所有联军舰船都在干着同样的事情,找到行星,摧毁行星,裂解物质,绞杀量子智械存活的可能性。
如果真空中能够传声的话,那么数万艘舰船同时奏响的窸窸窣窣啃咬行星声,一定会此起彼伏,无比壮阔。
这是一桩浩大的工程,可能要持续十年,百年,乃至千年,直至该星区内再也没有一粒多余物质,只剩下那些神圣不可侵犯的恒星,依旧在孤高寂寞地燃烧。
山达尔旗舰很快扫清了该恒星系内的三颗行星,来到了恒星系最内侧的行星身旁。
“开始吧。”
指挥舰桥中的女首相面无表情,重复着这句已经说了三遍、预计还要再说三百遍的话语。
“等等!”舰桥上的某位领航员突然举起了手,这位连名字都没有的山达尔军人,笼罩在同袍们的困惑眼神中,有些迟疑地说道:“长官,探测仪显示,该行星的冰冻地表之下有液态海洋存在,而且还有碳基脊椎生物。”
“什么?”
山达尔女首相的眉头骤然绷劲,她快步走下舰桥,打开监控仪器,通过投影,看见了那片行星地表之下的海洋。
幽蓝色的温暖深海中,柔顺的藤蔓植物肆意生长,身体晶莹透明、酷似人鱼的美妙生物穿行其中,熟练地从藤蔓上收获果实,
远处,宽敞平整的海床上,无数藤蔓植物组成了圆锥形高塔,高塔中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树洞房屋,数不胜数的人鱼们居住其中,生活,劳动,作息,安静祥和,有若伊甸。
“文明.....”
新星军团百夫长罗曼·戴伊的那张胖脸上,焕发出了异样神采,他死死盯着投影中那唯美秀丽的画面,看着那些人鱼脸上灵动活跃的表情,听着监控仪器所复刻出的异样语言,两行清泪不知不觉从脸颊滑落。
罗曼·戴伊的手掌骤然攥紧,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舰桥上的女首相,“长官,按照山达尔星宪法,我们有责任保护低级文明的....”
“.....开始吧。”
女首相像是骤然苍老了数百岁,她绷劲了脸庞,看也不看百夫长一眼,对舰桥中的炮手说道:“开启光线射击,然后投放引力炸弹。”
...
旗舰全场寂静,山达尔军人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隐约闻到了唇齿间残留的鲜血的腥甜气味。
“我说了,开始。”
女首相低垂着眼帘,重复了一遍,话语中不带有一丝温度,“屠魔令下,没有物质可以幸存,更何况区区生物,更何况区区文明。
这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事情。
我们越快,他们遭受的痛苦就越少。”
投影中的人鱼们无知无觉,依旧在乐园中游曳,劳作。
这些人鱼可能从最低级的单细胞生物开始进化,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建立了文明,他们与世无争,只是生活在厚厚冰层下的热海中,永远不为人所知...
轰!
密集光柱从天而降,像是梳子一般撕裂开厚厚冰层。
充斥极致高温的光线,在极短时间内煮开了整片热海!这颗星球化为了一口沸腾喧嚣的大锅。
包括数十亿人鱼在内的所有生物,在滚烫沸水中痛苦死去,被解析出的有机物质,让海洋变成了墨绿色浓汤。
“探测仪器启动,没有发现量子机械痕迹。”
冰冷的电子音,像是在无声无息地嘲笑着山达尔人的懦弱与勇敢。
旗舰中依旧死寂一片,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们面如土色。
引力炸弹在寂静中被投放了出去,一口一口,将浓汤星球吞下。
如果那渺小如同墨迹的奇点,存在味觉的话,那么烹煮了数十亿生命有机物质在内的浓汤,想必一定很好吃吧....
山达尔星旗舰的画面并不是孤例,在李昂目力所及之处,数万艘外星舰船都在干着同样的事情。
五百光年之内,没有任何物质可以逃脱。
同理,五百光年之内,没有任何量子智械可以逃脱。
而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到底摧毁了多少行星,到底摧毁了多少可能诞生生命、已经诞生生命、已经诞生文明的行星?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一问题。
“这,就是屠魔令的藩篱。”
瑟缩成一团的海拉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李昂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烛龙虚影在身后静默悬浮,古朴蛮荒的龙爪轻轻一挥,将海拉收入爪中。
就像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黑暗精灵王者马勒基斯一样,顶替了托尔成为阿斯加德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死亡女神海拉,也被关进了狭窄逼仄的玻璃弹珠内,接受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孤寂折磨。
李昂收起弹珠,他看向五百光年外,那静默无声的屠杀画面,对身旁的托尔说道:“我很生气。”
“....”托尔什么都没说,他没有超光速视界,看不见极远极远处发生的一切,甚至连刚才李昂与海拉的对话,都压根没能听懂。
“我很生气,”李昂垂下了头颅,“后果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