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本。
若是输了,九鼎卖给泗上,必能获利。
不过周天子能不能抵押,这又难说。
按说是极难的,但众人思来想去,也就这么一个值得抵押的物件,若是不答应,那便不借钱就是了。
几日后,天子使者再来,商人们这一次倒也是给足了天子面子,设置了酒宴招待了天使。
觥筹交错间,便将话题引向了抵押九鼎借高利贷之事。
天子使者虽然被灌了一些酒,可听闻这种惊世骇俗之事,猛然清醒过来,拍案怒喝道:“荒谬!鼎之轻重,岂可以金钱衡量?”
“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殷商无德,鼎乃从周,此天子之器也,上帝鬼神之祭也,岂容玷污?”
那几个商人一听这话,心说这便是没可能了,均道:“既是如此,恐难借贷。”
天子使者勃然作色道:“都言,商人知利而不知义,果然如此。此番伐墨,乃为天下大义。当真是君子言义、小人言利。墨家之祸,无德至此。”
提议抵押九鼎的那名商人冷哼一声道:“何谓大义?士与贵胄恒贵、庶农工商皆贱的大义,我们为什么要从此义呢?”
“我们借钱给天子,为了让我们继续当贱,低人一等?这不可笑吗?这何异于将刀剑借给盗贼,已让盗贼杀了自己呢?”
“若人人平等,只以财富论,我若有钱也可住天子之居、僭八佾之舞……此番天下剧变,我等商人失去的只是枷锁,得到的将是整个天下。怎么能说我们不讲义呢?”
“只不过在我们看来,义即利也。我们商人的义,不是你们君子的义罢了。”
这番僭越的话在酒宴中说出,而且是在天子所居的洛邑的酒宴中说出,若是几十年前必将骇人听闻,可如今却只是寻常言语罢了。
天子使者冷笑道:“墨家言利,之说交相得利,却不遵大义。商人求利,难怪你们就该低贱。两国交战,只要有利,怕是你们也可以投资敌国。”
商人也不畏惧,能够有资格被周天子借钱的,都是素封之君,虽无封地,但是财富既多,大不了去往泗上,自然无惧。
听天子使者这么说,商人便笑道:“君子有义,小人求利。我们既贱,还请君子自己筹措军费吧。”
“今日我们便表个态,如今在洛邑能借贷给天子凑足一师所需军备的,只有我们几人。但是想要我们几人借贷,除非以九鼎为抵押不可,否则免谈。”
“君子大义,还请天下君子为天子出军费。我等小人,只知求利,无利必不肯为。”
天子使者被这番话噎的说不出话来,什么狗屁的大义,也就是压一压这些一直以来身份低贱的商人罢了。
真要是天下有大义,何至于天子混成这个地步?若有大义,又哪里来的什么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之事?
如今天子征伐,连军费都凑不出,那些君子又有几人毁家纾难变卖家产以投天子之军?
说到底,还是得从商人这里借高利贷,才能凑出一支军队,天子才算是还有权威。
不然的话,天子只会被诸侯日益看贱,这正是天子可以借墨家威胁重振大义的时候,岂能错过?
诸侯又不肯借钱,又穷,若能武装六千大军,自然是先在诸侯国内增兵,又怎么会把钱借给周天子呢?
就算这些商人说的如此僭越,天子使者也无可奈何,就算是没办法从这些商人手里借到钱,可是将来天子武装军队,还得指望这些商人从泗上买来军火武器军装等等。
商人们见天子使者吃瘪,正色道:“不是我们不肯借,实在是此番征战必然无利。若胜,或许还能还钱;若负,拿什么还给我们呢?连本加利,一年便是利息,天子又还得起吗?”
天子使者也是无可奈何,周礼大义,和商人没有任何的关系,相反对商人而言还是枷锁,指望大义来让这些商人出钱是不可能的。
而且商人都是小人,小人只能喻于利,可天子实在没有利益可以抵押了。
商人开口就要九鼎,非九鼎不借,这怎么可能答应?
最后天子使者扭捏地试探道:“若捐助钱财,天子可使你们为士……”
商人一听,哈哈大笑道:“士皆有土,我等的封地在哪?再说了,我等的钱财,足可为素封之君,即便没有封地,我等亦能钟鸣鼎食,要这士爵何用?”
话外,商人心想,墨家都快要选天子了,天子都要完蛋了,还封我们为士就想借钱?做梦去吧,如今这贵族,谁愿意当谁去当,反正我们是不当,到时候墨家打过来再清算我们,那可不妙。
酒宴最终不欢而散,使者回报天子。
周天子闻言,泪眼酸涩,暗道:“世上安有这样的天子?钱又借不到,肯借的几家,利息又高,之前的利息我都还不起,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