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秦檀的死穴,“娘,这中馈之事交给嫂子也不大稳妥,还是由宝兰来打理吧!”
杨宝兰说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那中馈的油水已经尽数倾入自己的口袋里了。
贺老夫人直如被一道惊雷打过,心底满是怀疑——若秦檀当真失去了秦家这个助力,那可如何是好!
不成,务必叫秦檀回娘家去说说情。血浓于水,秦檀到底是秦家二爷的女儿,软言软语相劝几句,定能叫爹娘回心转意!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秦檀。
贺老夫人眼珠子溜溜一转,满是褶子的脸一抖,眼底放出精光:“檀儿,娘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这中馈之事,还是由你来主管。你既然嫁了我们贺家,那便是理所当然的当家主母,不管你娘家如何,都没的让别人越过你去。”
一旁的杨宝兰原本正得意地笑,此刻却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她有些气急败坏,道:“娘,您怎么还向着她呢?不能补贴家里的媳妇,要来做什么……”
贺老夫人拿拐杖敲了敲地,怒斥道:“老二家的!消停点!檀儿是你嫂子,不管娘家待她如何,她都是府中主母。”一边说着,老夫人一边心底发恼:这杨氏真是不懂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檀再怎么和娘家人闹,那也是秦家的女儿,总比杨宝兰这个破落户要好!
杨宝兰呆住了,一副不可置信模样。她抬眼瞧秦檀,见秦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一时气不过,抬手指着秦檀,尖声道:“你少在那儿拿腔作势!娘家不认,丈夫不宠,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我看有谁能替你出头!”
贺老夫人一阵头疼。她有心阻止,可碍于年老力衰,说话声音盖不过尖细的杨宝兰,只能任凭杨宝兰大吵大闹。一时间,贺老夫人极是后悔——后悔在贺家没发达时,就匆匆给老二娶了这么个泼皮媳妇。
宝宁堂里正在闹着,外头忽有丫鬟道:“老夫人,燕王妃娘娘差人送礼来了。”
杨宝兰愣住,贺老夫人也惊了一下。老夫人摸一下耳朵,满是怀疑地问道:“谁送礼来了?”
“是燕王妃娘娘。”
“燕……燕王妃?”贺老夫人略一悚然,重新询问,“没听错?”
“不曾听错。”
燕王妃是谁?
当今宰辅的亲姐姐,燕王的结发之妻,谢盈!
那谢家乃是京城一等名流,多少人眼巴巴等着攀附的高门望府!更不提谢盈的夫君燕王,乃是除开太子之外,最得陛下厚爱的子嗣。陛下宠爱之甚,竟然把秋季选试这等大事都交给了燕王。
这样的燕王妃,竟然送礼到贺家来了!
贺老夫人大惊,连忙巍巍拄着拐杖下了座,到外头亲自迎礼。只见燕王府的差人跟着秦檀的丫鬟红莲一道站在外头,说说笑笑的,一副熟稔模样。
瞧见贺老夫人与秦檀来了,燕王府的差人弯了腰,向秦檀捧上了燕王妃备下的如意,道:“咱们王妃娘娘记挂着贺夫人,特地给夫人送了礼来。另外,王妃娘娘还问了您几时有空,再去燕王府坐坐?”
秦檀站在最后头,笑眯眯地拿帕子掩在唇上,道:“这段时日都是空着的,王妃娘娘想见我,随时都成。”
燕王府的差人应了好,恭敬地告了退。秦檀伸手摸了摸那柄如意,笑道:“王妃娘娘真是客气,我丢了她一个黄玉坠子,她反倒要送我一柄玉如意。”
“可不是么?王妃娘娘向来和气。”青桑也道。
秦檀点头。一回头,她就瞧见贺老夫人和杨宝兰如见了鬼似地瞧着她。贺老夫人看看那燕王妃送来的如意,又看看如沐春风的秦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一旁的杨宝兰仿佛被雷劈了似的,脚步微微后退。
“嫂……嫂子……”那厢的杨宝兰放轻了声音,赔着笑脸,僵道,“我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嫂子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可是妯娌……”
秦檀拨弄了下指甲盖儿,慢条斯理道:“弟妹,我可不敢在你面前拿腔作势。毕竟我呀,娘家不认,丈夫不宠,没法得意,也没人能替我出头。”
谢均听了,心底暗暗发笑。他掸一掸袖上浮尘,道:“宴席已散了,诸宾客皆散去。我来找我姐姐,自然不会想到这王府的花园里,还有除了我姐姐之外的客人。”
他这理由着实敷衍,谁都听得出只是胡编乱造的。
秦檀有些咬牙切齿:她与燕王妃的身形可是半点儿都不像,身后的丫鬟也是天差地别。要说谢均会认错,她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这回算是我冲撞了相爷您,还望相爷见谅。”秦檀低声道,“这里到底是王府的内府,谢大人在内眷之所走动,恐怕多有不妥。”
谢均挑眉,道:“我来见我姐姐,有何不妥?我的姐姐是这燕王府的女主人,我如何不能来?反倒是贺夫人,宴席早已散了,宾客皆被送出府,你留在此地,又想做什么?”
谢均身边的小厮挤眉弄眼,说话阴阳怪气的:“贺夫人,您又是在谋求什么呐?”这小厮生了双小豆眼,一挤弄起来,眼便眯成了一条缝,埋进肉里,模样滑稽得很,“泼天的富贵,可是您亲手丢掉的,如今还有什么念想呢?”
这话有点刺耳,说的好像秦檀一举一动都是有意为之,想要使劲往上攀爬似的。
——呃,其实,秦檀从前确实是这样的人。想来,是秦檀当初拼死也要嫁入东宫的架势,给整个谢家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一介小厮都来趁机奚落她了吧。
秦檀心底微恼,但她自知得罪不起谢均,只得暂时示弱:“相爷误会了,是王妃娘娘命我出来找她丢了的香囊。我这就要回娘娘那儿了,失礼之处,还请相爷宽涵。”说罢,秦檀行礼,掉头便走。
未几步,谢均便在她身后喊道:“贺夫人。”
秦檀挺步侧身,望向谢均。谢均转着手里头的朝珠,神情平常温和,口中道:“太子爷他……昨日还和我提起你呢。”他说着,唇角微扬,面上若有深色。
秦檀微怔,脊背略寒。
谢均又提起了这事儿,莫非是来真的?
前世,太子可从不曾对她有过多余的举动啊!怎么今生偏偏就闹出这事儿了?
想到东宫太子李源宏,秦檀不由面色微白。
前世,她曾听贺桢提起过,太子殿下——即后来的明绪帝——曾因宫女多嘴一句话,便勒令对这宫女行截舌之刑。因此,贺桢还痛斥了君王无情。
太子殿下的脾性,谁也揣测不清。若是硬要说,那便是“乖戾莫测,变幻万千”。从前,有人在醉后嬉闹,醉醺醺嚷了一句“太子何如晋王邪?”——不过三日后,晋王便被陛下褫夺单字封号,贬去了荒芜的昆川;家中财宝,一律抄没;晋王妃年纪轻轻,便要守着青灯古佛过日子。
因着这一句他人口舌之谬,太子便对血脉相连的皇弟下此狠手,着实是叫人心惊。太子的记仇之心,可见一斑。
谢均见秦檀面色不好,微挑眉头,道:“贺夫人,太子殿下不过是关心你罢了。”他声音甚是温柔,嗓里还有着风吟月洒似的笑意,“你且放心,太子殿下是不会与弱女子一般计较的。”
谢均越是这般说,秦檀越觉得心里毛毛的。
她笑了笑,还是告退离开了。
见秦檀飞快地走了,谢均摇了摇头:“不经吓。”
谢均身旁的豆眼小厮谢荣瞧瞧秦檀背影,再瞧瞧自家主子,纳闷道:“相爷,您诓她做什么?太子殿下一早便忘了这贺秦氏了,几多月不曾提起过呢!”
谢均拨弄着朝珠,悠悠道:“她害得我被殿下摆了脸色,我还不能吓她一吓?之前她闹着要嫁给贺桢的那段日子,殿下见着我时,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折腾得我睡都睡不好。”
谢荣更纳闷了:“这贺秦氏是长得美,可也不是什么倾国绝色。东宫什么美人没有,殿下何必记挂着这位?”
“你懂什么?”谢均眼尾微挑,嘴角勾得愈弯,“殿下这是不高兴有人拂逆他呢。美人要多少有多少,可敢拂逆他的美人,那一个手指便数的清。”说罢,他瞥一眼自己右手。
倏忽间,谢均又回忆起方才软玉温香的触感来。
肌肤雪腻,入手生香。
谢荣见自家相爷一直盯着右手,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相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的右手瞧?这右手上头是抹了蜜,还是碰过王母的蟠桃了?
——不对,王母的蟠桃是没碰过的,碰过的是方才那位贺秦氏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