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傅玦便道:“他十四岁那年便中了举人,当时半个京城都知道他的才名,他父亲对他给予厚望,本以为去岁能一举中个状元、榜眼的,可没想到他连三甲都没进。”
戚浔听得秀眉紧蹙,又在屋内打量一番,发现刘希连床榻枕头旁都沾着墨色,似乎有在床榻上书写的习惯,屋子里刘希个人之物除了书册便笔墨纸砚,并无任何消遣享乐玩意儿,戚浔甚至看不出他是个出自官宦人家的公子。
她决定去另外三位死者的屋子看看。
出门时夜色已至,几个随从打了灯笼过来,林巍指着不远处的一排厢房,“杨俊就住在那里,何有为便是与他同住一地的。”
到了杨俊寝舍之前,一个眼熟的年轻书生从里快步迎出,早前他跟在齐宗义之后,戚浔见过他,只见他拱手朝傅玦行礼,“在下何有为,拜见大人。”
他便是林巍说过的何有为,戚浔打量他一瞬,问道:“可能看看杨公子的寝舍?”
何有为也认得她,他看她的眼神谨慎,可瞳底却有几分忌讳,戚浔对这神色再熟悉不过,亦懒得介怀,何有为侧身道:“请进——”
屋子同样是东西两间,待进了杨俊的西间,戚浔一眼看到了好几张瑶琴摆在书案上,她有些诧异,何有为解释道:“杨俊爱琴成痴,喜好收集瑶琴,这些琴便是他买来的,平日里除了基本的课业,他都与他的琴在一处。”
说完他叹了口气,“他一定没想到最后死在一根琴弦之下。”
瑶琴共有五张,款制不同,可每一张琴都漆色古朴,其上音裂纹密布,一看便并非凡品,除此之外,戚浔还看到白玉镇纸、红珊瑚琴坠儿并着几样精巧贵重的摆件,待打开杨俊的书案内柜,里头堆着的并非经史集著,而是几本前朝琴谱和诸多瑶琴配饰。
“何公子,那夜你去见刘公子之时,可有何异常?当时是早晨发现刘公子过世,杨公子知晓此事之后又有何古怪吗?”
戚浔一边看柜内之物一边发问,何有为抿唇,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又不耐道:“这些适才大理寺的宋大人已问过了。”
戚浔是仵作,仵作为贱役,而他们这些来白鹿书院念书的,大多是秀才之身,乃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朝官们尚且给他们三分薄面,何有为又怎会答一个仵作的话?
若常人被如此轻视,必定心中不快,可戚浔却早已习惯,她叹了口气,想着稍后去问宋怀瑾便是了。
“已经问过便不得再问?”
忽然,傅玦的声音响了起来,戚浔一惊,抬眸便见何有为面色微变的弯身道:“不不,自然不是,只是……”
傅玦冷冷的注视着何有为,“你适才如何对宋少卿答话,眼下便如何对戚姑娘答话。”
戚浔眨了眨眼,没想到傅玦竟会为她说话,她看向傅玦,便见傅玦那漆黑的眼瞳覆了寒霜一般。
何有为会过意来,哆哆嗦嗦的朝着戚浔道:“我……我那夜去见他并无异常,他趴着睡觉,我也不敢扰他,见他睡了便将窗户关上,外头太冷,我未逗留便回来了。”
“第二日早上,杨俊知道刘希死了略有些焦躁,午后他便去了琴舍,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他平日里常去琴舍练琴,一练便是大半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我午后便再未见过他,直到晚上亥时过半,都快要睡着了,听见外头有人喊他出事了。”
不过片刻功夫,何有为额头溢出一抹冷汗,他说完紧张的看向傅玦,傅玦却看向戚浔,缓声问她,“还要问什么?”
戚浔眼珠儿微动,摇头,“不问了,去看下个屋子吧。”
傅玦点头,一行人便出门往东去,夜色漆黑,随从的灯笼照出方寸昏光,寒风一来,刺骨的冷便罢了,还吹得道旁竹林簌簌作响,颤动的竹稍在地上投下一片凌乱的影子,张牙舞爪的好似鬼魅乱舞。
忽然,一道冰凉之意从周蔚脸上掠过,他“啊”的一声惊叫,一把拽住了戚浔的袖子,戚浔饶是沉稳,也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周蔚惊恐的缩在戚浔身侧,“有东西飞过去了,还飞到了我脸上!”
戚浔无奈,这时,周蔚眼瞳陡然一瞪,猛地指向她身后的竹林,“快看!鬼火——”
戚浔错了错牙,只觉周蔚不堪大用,待转身去看,她心头也突的一跳,只见十丈之外的竹林深处,竟当真有一簇火光在黑暗里跳跃。
“林巍,去看看——”
傅玦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惊悸,她呼出口气,一掌将周蔚的爪子拍掉,轻喝道:“尸体你都不怕,怕什么鬼火?”
周蔚手背挨了一下,“嘶嘶”喊疼,戚浔叹气,一转身,却见傅玦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她暗自挑眉,又不动声色将手缩进袖中,心想,糟糕,忘形了,傅玦贵为临江侯世子,只怕不曾见过她这般粗鲁的女子。
林巍很快从竹林之中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个眼睛发红的年幼学子,此人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一边走一边抽泣。
林巍走到傅玦身边道:“是他在烧纸祭奠。”
言毕,林巍又问他,“你叫什么?你烧纸是为了祭奠谁?”
这学子年纪不大,被眼前场面吓住,颤声道:“在下名叫简鸿,是……是在祭奠常清大哥……”
他知道傅玦他们是来查案的,说至此,忽然忍不住的抬头哭道:“常清大哥不是自杀的,他不可能自杀,他已经准备回乡看望母亲了,他怎么可能自杀!”
他越哭越伤心,“他都快要被欺负死了,他也不可能去杀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