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就越来越大了。
后来他放弃了争辩,开始准备听他们说了什么,可是太吵了,每个人都在吵吵闹闹,不休不止,似乎也没有人想要让他听明白。
女子嘴里一直反反复复一句话:“公子,求求你,求求你……”
老妇嘴里似乎在说着一些鬼鬼神神的言辞。
倒是男人嘴里说的话他听得最清楚,因为他现在就正把那张吞食食物,吸食旱烟,长着发黄到要发黑了的大口对着炎南风,在骂他。
“撞人了,撞人了,你怎么能撞人了就想跑啊,你家里面的大人都没教过你吗!小小年纪就这么浑!不要以为你穿得人模狗样就可以欺负我们老百姓,啊,你……”
人群中一片唏嘘,时不时有声音冒出来:“光天化日之下,撞了人竟想跑……”
“世风日下啊!”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不负责任,毫无担当。”
另一个声音道:“亏他得长得人模人样!这般不知羞耻。”
紧接着这些声音就跟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你的良心呢?摸摸,还在吗?”
“这要是你家人,你父母,像今天这样被人撞了,撞的人跑了,你作何感想?”
“年轻人,不要太嚣张!”
“做人不能太自私!”
“人在做,天在看!”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围观和咒骂者的队伍。
炎南风一身洁白的衣裳,就在人群中被腾起的灰尘给沾脏了,瞧着被那女子拽着的裤腿也挂上了一片泥污,闾丘泯然一张看好戏的脸便冷了下去,提起挂在腰间的钱袋便走了过去,几脚踢开了几个围观的人,把钱袋子拿手里一摇,对着那骂了这么久,仍旧不见气焰消沉的男子道:“说吧,多少钱,你可以住嘴。”
那男子似乎是听到了钱袋子里金币的响声,闾丘泯然的话还未说完,他就已经转过了那颗全身上下唯一和正常男子相称的头颅,惊讶、狐疑地盯着闾丘泯然,一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发射着奇异的光芒,随即又被狐疑替代。
“你可以出多少金币?”
“好家伙,听得出来我带的金币是吧。”
刚刚被闾丘泯然踢的几个人本来已经要上去找他理论一番了,此刻听到这话又小心谨慎地按兵不动,隐入了一旁的围观人群中,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那个袋子。
“喂,我说,那姑娘,你可以放开他了吧。”
这时,那姑娘才抬起头来,错愕的从悲痛欲绝中缓过劲来,瞧了瞧闾丘泯然,又瞧了瞧被她紧拽着裤脚而倍显尴尬的炎南风,忙把身体挪开几步远,又对着两位猛磕头。
头颅砸在地上,哐当哐当地响。
众人敛声屏气,脸上皆浮现出一种好戏正在急转弯中的表情。
“两位公子,行行好,求求你们,施舍点钱吧,我母亲患了眼疾,再不治疗就要瞎了呀,求求两位公子行行好,帮帮忙,求求你们……”
炎南风终于能听清楚她说的话了,便弯下腰把母女俩都扶了起来,才让那女子慢慢说清是什么情况。
原来,女子的母亲患了眼疾,为省钱,平日也不去看,只是今天疼得死去活来便忍痛去看了回大夫,才知道这眼疾已经刻不容缓,晚一刻就要伤及性命,可家徒四壁,根本无法担负药费,正绝望地要回去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时,又撞到了,这女子才做了这般崩溃之态。
炎南风听后,就拿出了自己的钱袋,把它交给了那女子,让她去医治母亲。
刚刚对着炎南风振振有词,破口大骂的男子这会儿也对着炎南风哈腰低头的道起了歉:“这位公子大人有大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要和我一介粗鄙之人计较,谢谢你,谢谢你,大恩大德不以为报,你好人有好报啊,好人有好报。”
女子和那妇人也勤快的鞠躬致谢。
众人看着这一幕剧情大反转。
一部分人唏嘘着,闪过一丝的难为情便走了,在几丈开外的地方开始了一天的欢乐采购;一部分人“呵!”一声,不满剧情的发展,满脸鄙夷或者略显失望的走了;一部分人和新加入的人一起为这慷慨解囊之举鼓起了掌,顺便低声指责起了男子的讹诈行为。
那男子一会儿瞧瞧女儿手里的钱袋子,一会儿瞧瞧闾丘泯然的钱袋子,一副贼眉鼠眼的表情演绎到了极致。
闾丘泯然面无表情,问道:“怎么?你还需要我的?”
那男子畏缩着脖子,眼珠子却似快要跳出了眼眶。
相反那女儿却坚定地回道:“我们不需要了,公子给的已经超过了大夫告诉我的药费,谢谢两位公子,无以为报,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着就要跪下去,炎南风及时的制止了她,但她仍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男子瞪了眼女儿,瞧了瞧闾丘泯然手里的钱袋子,再看了眼闾丘泯然的眼睛,一哆嗦,低声闷道:“不需要了。”
炎南风已经抬起了脚,正准备走时,闾丘泯然却回过头去,看着那男子道:“我叫闾丘傲。”
“如果你拿着他的钱听了响,你用左手摸的钱,我就砍了你的左手,右手摸的钱我就砍了你右手,两只手都摸了,我就把它们,都剁了。”
语气轻慢,威胁十足。
那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男子似乎内心被揪穿了一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目也瞪得老大,哆哆嗦嗦道:“不敢,不敢,我不敢……”
待两人走远后,那群慢慢散去的围观者们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几个人骂骂咧咧道:“我的娘亲啊,闾丘傲,不会就是那个与四大世家齐名的皇族闾丘氏的大公子闾丘傲吧!”
“肯定是了,那一袋子钱啊,都是金币啊,金币!”
“天哪,他不会听到我骂他朋友了吧,真恐怖,传言这闾丘傲为人阴冷孤僻,狠毒辛辣,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据说都是被直接剁了喂乌鸦。”
“什么,真的假的,喂乌鸦,这么灭绝人性吗?”
“谁说不是呢。”
“怎么也没人能管管他啊!”
“谁能管他啊,现在闾丘氏势头正猛呢,说不定几年后就要赶超四大家族,一支独大了呢!”
“天哪,那这以后得注意了,千万别得罪闾丘氏的人。”
“哈哈,不过,误打误撞骂了顿世家公子,想想就刺激,啊,每次吵吵都身心愉快!心情大好!”
市井中一处小插曲就这样落幕了。
但炎南风似乎被吓得不轻。
走到半路了,他还在想,回忆起那个一双苍老泛黑到让人怀疑这是一双眼睛的老妇,他还是感慨出了一个会让很多人翻白眼,但他却不能真正懂的问题。
“要是能早点去看大夫就好了”
闾丘泯然定睛看了看他,第一次眼里闪过一丝情绪,道:“南风兄不适合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炎南风想,这应该只是世间种种疾苦中的一种。
他虽也有很多苦难,但从未受过金钱上的苦,没能有机会了解到,很多时候,苦难也是同等的,金钱上受的苦并不会比感情上受的苦低贱,苦难都一样,都能使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