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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殿离他的寝宫有一段距离,禁卫匆忙驾车来,这回跪坐在车左的是个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宿抚瞥了他一眼,拎起袍角登上御驾,随口问道:“殷桓去见谁了?”
“回禀陛下,臣等还未有所收获,”青铜面具恭敬回答,“殷桓径直回了府,路上不曾与他人交谈,伯劳官已跟了上去,若有异状臣必得报。”
宿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青铜面具一直微微躬身,等到宿抚放下车帘才直起身,沉稳地转了身背朝车内,片刻后听到宿抚又不咸不淡地加了句:“给朕盯好他,发现他在与谁勾连后即刻报与朕。”
青铜面具明知宿抚看不见他的动作,仍是俯身应是,过了一会儿他在御驾的轻微晃动声中捕捉到了宿抚自言自语一样的声音:“承安手中应该就剩殷桓这一枚棋子了,户凭,你说朕是饶他一命,还是杀了他以绝后患?”
户凭全部神情都被笼在青铜面具之下,他的眼神动了一下,一时竟分不清宿抚问的是应承安还是殷桓,他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陛下他……近日可好?”
户凭原是应承安手下的伯劳官,应承安被囚禁后就将他遣往边关,叫他在宿抚手下听差,宿抚谋逆前把他丢到了西域,直到成事才诏他回京,吩咐他去搜罗仍旧暗中为应承安效力之人的名单。
只是不知道是应承安太过谨慎还是户凭挂记旧主,对他的命令敷衍了事,至今只抓到了殷桓一人的破绽,还没有确凿证据。
宿抚准备让他和殷桓相互监视,看看这两个人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新君知道户凭口中“陛下”指的是应承安,他轻笑了一声,但想起今早在应承安眼尾边发现的泪痕,讥诮之言便拐了个弯,只冷冷地说:“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户凭摸约是从同僚那听来了宿抚最近是怎样折腾应承安,他垂下头望了望地面,转过身隔着车帘向宿抚一叩首,祈求似的低声说:“陛下一贯怕疼……”
宿抚还真没从应承安那张沉静过头的脸上看出什么怕疼,他正想应声,应承安给他找的麻烦先在脑海中盘旋了一圈,叫他突然沉下脸,打断了户凭的话音,喜怒不定道:“那可能是疼得还不够印象深刻。”
御驾已经行到了后宫附近,户凭不能再向前去,他被迫吞下了求情的话音,向宿抚重重一叩首,跳下御驾消失在了宫墙下。
半刻后御驾停在寝宫门前,宿抚抬手制止了禁卫的哨音,无声迈入寝宫。
应承安果然躺在床上没起身,宫人正忙碌地准备帝王帝王下朝归来后可能需求的一应事务,见他走进来连忙殷勤地上前伺候,温度适宜的水就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却没人往屏风后看嘴唇已经干裂的应承安一眼。
应承安原本被囚禁在宿抚寝宫旁的禁卫值房中,两处相距不过三十步,极方便宿抚深夜前来为非作歹,只是他无论是寻常折辱发泄,还是逼迫应承安屈意侍奉,一向尽兴就走,从不管应承安如何收拾残局,也不曾见到他狼狈与宫人怠慢。
倒是如今应承安在宿抚眼前起居,宫人不敢敷衍,却也不可能多加照顾,生怕与他多说一句话就被禁卫当做心怀旧朝的细作拖出去杖毙,都想方设法地对他避而不见。
宿抚还没转过屏风,应承安不知道有人把他招了来,他躺得浑身乏力,肚子乱叫,只好再坐起身,琢磨了一会儿隐约传来的菜肴香气,张口问宫人能否挪个矮桌来。
宿抚就在面前,宫人们不敢擅动,应承安半晌没听到声响,觉得有些可笑,可惜实在鼓不起勇气自己下床,就又百无聊赖地倒了下去。
宿抚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把他引回寝宫的人司梅,指着桌上已经凉透的膳食吩咐:“去厨房热了,再拿一对碗筷。”
应承安听出宿抚的声音,他偏头看了看分隔卧房的屏风,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大步流星地凑了过来,随后宿抚面无表情地走进卧房,居高临下地逼问他:“承安为何不肯进食?”
应承安只好再坐起来,却没向宿抚行礼,而是掀开被子让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避而不答道:“请陛下恕臣不能全礼。”
宿抚眼中好像浮现出了一点慌乱,但当应承安再想看时却又回到了冷漠,亡国君理智地垂下了视线,抿着唇挣扎着下了床,正想屈膝跪下见礼,腕上突然一紧,被宿抚扔回了床榻上。
应承安坐在床边,冷汗沿着他微微低垂的脖颈没入衣领,宿抚审视他片刻,沉声道:“户凭说承安一贯怕疼,你们两个,谁在欺瞒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