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在西关军里很好,立了很多军功,舅舅和舅母,也很高兴。”
“还好,西关军众将士辛苦,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
“我……我今日听说,舅母为你相中了弘文馆门下侍郎贾义真大人家的女儿,陛下……会赐婚。”
听到这话,焦骁不由自主地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皎皎明月下,林月白一袭蓝衣,作为皇后的她今日的装扮似乎格外素净了些,除了发髻上一支夺目的凤钗和脖子上的龙凤项圈,她几乎还是当年受着欺负长大的林家表妹,隐忍,安静。此刻她的眼中有高兴,有期待,似乎还有失望和一丝丝难过,那瞬间焦骁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勉强展颜笑道:“是的,母亲既看中了,想必是位秀外慧中的好姑娘。”
“是……舅母既看中了,定是位好姑娘,以后同你一起举案齐眉,孝顺公婆,生儿育女……”林月白说着,嗓子里却觉得涩涩的。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影子,一时沉默不语。片刻,林月白突然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又取出一条帕子仔细包起扎了个结,然后递到焦骁的手上,“今日匆忙,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恭贺你,这个镯子权当是我送给未来嫂嫂的,三表哥帮我转交罢。”
仿佛那镯子还带着林月白手腕的一点温热,透过薄薄的丝帕传到焦骁的手心,烫烫的,又暖暖的,他没有拒绝,将那包东西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幽幽叹了一句:“以前说过,不要称什么表哥表妹的,就叫焦骁、叫林月白。可如今,就连喊一声表妹的资格都没有了。”
“焦骁……”
“皇后娘娘!”焦骁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今日微臣家里还有些急事,就不在这里打扰娘娘休养了,他日焦骁成婚后,自会携新妇进宫叩谢陛下赐婚之恩典,届时,也定来给皇后娘娘磕头!还望皇后娘娘保重凤体,平安顺遂,喜乐无忧!定要……定要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林月白愣愣看着他,愣愣地点点头,愣愣地看着焦骁大踏步地走远,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地地喊了一句:“焦骁!”
此时的焦骁已经走远,听到林月白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彼时他站在一棵松树下,月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那样平静安详,他军人般挺拔的身躯似乎站得比旁边的松树还要笔直,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比三月的柳絮还要柔软,他朝着林月白挥了挥手,似乎张口说了句什么,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林月白追出两步又默然停下,她觉得刚才焦骁似乎说了句珍重,又仿佛是喊了她的名字,又或许他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一幕一下子跌进了林月白的心底,激起层层的涟漪,沉入她的心海最深处。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失去了一件东西,一件好像很重要却从来没有被发现如此重要的东西,她怅然地站在那看了许久,看着焦骁离去的方向,看着那一轮明月,看着这淡淡月色下的一切,不知何时竟染上了一层萧索的秋意。
过了一会儿,阿濛不知从何处走出来,慢慢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娘,咱们回吗?”
“嗯。”
“回咏阳殿?”
“除了咏阳殿,我还能去哪里呢?”林月白淡淡地笑了,“有的鸟儿飞出了自己的窝,可以到别的地方建筑新家,可我却不行——”
“娘娘……”
“我也是一只鸟,却是一只被人豢养的笼中鸟,脚上拴着金锁,身上扣着主人的牌子,纵然有一身五彩斑斓的羽毛,看似华丽的尾巴,却只能盘旋在这一方伸手可及的天空。”林月白温柔地看着阿濛,顿了顿,叹息道:“因着我,到底连累了你们,将自己弄成了这幅样子。”
“不是!不怪小姐,都是我们不好!只要现在小姐还肯要我们,哪怕是打我们骂我们呢……只要小姐肯原谅我们以前犯的错,我与阿媛,纵使让小姐立刻打死也是心甘情愿!”
“别说这样的话,”林月白伸手抹去阿濛眼角的泪花,“其实我也知道,若你们不是被他掣肘着,又怎么会欺瞒我?我只是恨我自己无用,连带着也恨了你们……”
阿濛鼻子一酸,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小姐,为什么、为什么您的命这么苦!天底下的人都以为您幸福得不得了,可是谁又知道是这个样子……”
林月白突然摇了摇手,轻声道:“无论是什么样子,也都是我自己该承受的。从前多是你们维护我,而我总是什么都做不了,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我已不想再连累任何人,我要学着努力去保护那些我想保护的一切,或许……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但至少,我一定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