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李菊香一家，结果呢，没两年制衣厂撤了，当年被救的人没一个上过门搭把手的。”阿姨摇了摇头惋惜的说：“之后菊香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二十年前不像现在思想这么开明，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大家怕别人嘴碎说道，谁也不敢跟她多亲近。菊香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流言蜚语才坚持下来。”

    小周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但从自己父母偶尔闲聊中可以得知九十年代初期的华国是什么样的，那时候信息闭塞，流言蜚语是真的可以杀死人的。

    阿姨看了一眼小孙子已经悄摸摸的离开课桌躲到一边偷偷吃薯片，还以为谁都没发现，不由得笑了笑说道：“现在的孩子就是不懂事，当时菊香的儿子像我孙子这么大的时候可乖了，从来不吵不闹也不要玩具零食，还特别心疼妈妈，人还没有扫帚高，就拿着扫帚帮他妈妈扫地......现在的孩子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

    小周听着阿姨的话完全可以脑补出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努力抱着重重的大扫帚扫地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只是他笑不出来。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会早当家，要经历怎样的艰难才会让一个孩子那么的懂事......

    小周没有说话，阿姨却再次感叹道：“那孩子可聪明了，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家里那个奖状哦，满墙都贴不下。上高中前，天天有高中的老师上门让那个孩子去他们学校，不要学费还给钱呢。据说当年还考上了Q大......只是啊，这个孩子也是，命不好。都快开学了，结果出车祸了，人都撞的不成样子了，我还去看了，那样子......太惨了。”阿姨露出怀恋的神情，好像想起了当年的那个聪明伶俐礼貌又懂事的孩子：“可是啊，据说撞死他的是个有钱人，人家就是罚了点钱什么事都没有，那点钱对他们来说就是洒洒水啦。可是菊香都快把眼睛哭瞎了......也是，那么大个儿子搁谁谁不伤心啊！”

    小周发现自己心里酸涩到极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都说女人这一生最悲惨的就是，年幼丧父，青年丧夫，晚年丧子.....这菊香妹子三个都遇上了，哎！真是可怜。”阿姨却再次感叹道：“菊香也是，脾气死犟认死理，当时她男人没了，她才二十多，我们邻里想给她再介绍对象，有人帮衬着生活，她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啊。她当时又年轻又漂亮就算带个儿子看上她的人也不少，还有不少头婚的小伙子愿意娶她呢......可是她就是不同意，结果呢......如果她当初再找个人再生个小孩现在也能有个依靠了啊。”

    听着阿姨的话，小周完全可以体会李菊香当时经历的是怎样的绝望，他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听到了都觉得痛苦不已，可是她呢，她熬过了二十多年丈夫逝去的时光，熬过了儿子被人杀害的六年时光......

    如果丈夫的死，那张烈士证能给她一点安慰，那么他儿子死后严达华强行赔偿给她的三百万那就是对她的再一次伤害，他们用钱践踏的不止是李菊香的尊严，不止是李菊香儿子的性命，更是磨灭了李菊香活下去的一切动力。

    所以即使时隔六年，李菊香对他们的恨意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丝毫减弱，而是随着痛苦的不断加深，恨意一天天的与日俱增。

    所以她的行动才会那么的干脆，才会那么的残酷。

    丈夫死后李菊香的儿子是李菊香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所以她选择将杀死蔑视自己儿子性命的凶手，用儿子死去的那种惨烈的方式去为自己的儿子，也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在她儿子死去的那一刻李菊香的心已经随着儿子一起死去，所以李菊香在报仇之后完全没有想过逃跑，因为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让她活下去的理由。

    活着对于她来说，每一天都是痛苦且煎熬。

    也所以......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她，在期盼死去。

    小周从阿姨家出来后，还是踏上了三楼，她看着李菊香家的门，门中间贴着一张红底金字的大福字。福是倒着贴的，意味这是福到了。或许李菊香也和其他人一样，有着对生活无限美好的期待，可是生活生生却将她的所有期待都一一磨灭。

    命运没有赠送给她一丝一毫的福气，她的一生都在被命运打压着，没有给过她一丝一毫的希望......

    小周心情沉重的下了楼。最后回头看一眼大楼，唯一关着的那扇窗户，阳光的光斑照在玻璃上，反射出金色的光。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无情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