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消失

    骆江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县城，在这座不到十万人口的县城里，白晓鱼的家位于县城的东面最繁华的街上，这条路是为数不多的石子路，附近有一条河叫骆江河，那是6岁之前白晓鱼最向往的地方，听妈妈说她捡回的每一个石子都源自那里。白晓鱼曾幻想过，要是爸爸、妈妈和自己能在骆江河边呆上一整天，从黎明都黑夜，看无数的小石子变成太阳，变成白云，变成星星，变成有爱的小屋、变成各种好吃的糖果.....在那里没有酒、没有恶语相向、没有大打出手、没有被无情冷漠......那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白晓鱼爷爷过世时，白国兴顶替父亲在原单位就职，白晓鱼的家原本是爷爷在世时单位分的房（共四栋楼），后面便由他们一家住着，房子靠街第一栋，一层四户，分别南向、北向各两户，所以日常来说最亲近的就是隔壁彭来喜一家了。

    在距离家3公里左右的范围，都是母亲肖慧常去做临工的地方，周边有工厂、有旅馆、有店铺、有集市......。白晓鱼一直很好奇，母亲居然什么都能做，可以洗被子、搬砖块、裁剪衣服、修补鞋伞等，和母亲一起做工的叔叔姨姨们都很喜欢这个勤劳实干本分的女人，但他们却谁都没敢与母亲深交，只有敏姨姨除外！（有些事长大了白晓鱼才明白过来）。

    白国玲自从那次带肖慧到医院之后，开始隔三差五的去看侄女白晓鱼，她莫名的很喜欢这个小不点，总是看着她就像看到儿时的自己、看到与父亲相处的情景。

    这一年的冬天真的特别冷，白国玲带着买的梅干去看白晓鱼，还未上楼，远远就听到白国兴和肖慧厮打的声音，白国玲加快了脚步，晓鱼坐在隔壁陈花莲的门口无助的哭着，快过年了，彭来喜一家前几天回了乡下，“晓鱼。”

    “姑姑，我好怕！”

    白晓玲蹲下、抱着白晓鱼，心很疼，小小的她抱在怀里真像一条小鱼，稍微用点气力，就会没了气息。她拿出梅干，轻轻的擦去白晓鱼脸上的泪，“晓鱼，不怕，姑姑在呢，看，这是什么好吃的，我们晓鱼不哭，吃颗梅干！”

    梅干含在嘴里，成了当年白晓鱼吃过最好吃的食物，酸酸甜甜，止住了眼泪，驱赶了恐惧，留住了一丝丝甘甜。

    白国兴可能酒劲过了，没了力气瘫睡了过去，肖慧无暇顾及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脖子手臂上的伤，出门寻白晓鱼，看到门口窗下的白国玲正搂着已经睡着的女儿，她愣了一下，眼睛里闪着光，脑子里一直的犹豫此刻如释重负，她走向白国玲，蹲下，四目相望，从嫁到白家至今，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好好的看白国玲。

    “肖慧，你这样看着我干嘛？！”白国玲有些莫名其妙，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向怀里的白晓鱼。

    “谢谢，我可以叫你一声妹妹吗？我知道我是乡下来的，你们城里人看不上是应该的，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为了城市户口把自己卖了的人，如今这些都是我应受的，可是晓鱼是你的亲侄女，她不该因为我过这样的日子。我知道妹妹你是白家唯一真心待她的人，今天我第一次用嫂子的身份想拜托妹妹你一件事，与我肖慧无关，仅是作为嫂子作为你们白家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可以吗？我，”

    “你这是干什么？”白国玲打断肖慧的话，此刻她感到些许不安，碍于晓鱼睡着，又不敢用力甩开肖慧的手。

    “你听我说完，谢谢你允许我称呼你妹妹，我没有本事，虽然知道与白国兴争吵、对打是无济于事的，但我不愿认命，你哥眼里只有酒，根本没有这个家，我不想让晓鱼看到一个懦弱无能的母亲，以后拜托你多看着她、护着她点，你妈和你哥他们还是听你的，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肖慧像是有千言万语哽在咽喉，终究还是欲言又止了。

    “你，”白国玲也不知怎的，没有说出口，她将晓鱼交给肖慧，“时间不早了，我走了，不用送！”其实她想说的是：嫂子，放心吧，不用你说，晓鱼我也会护着。

    （白国玲没有想到那次离开，今后的十年里肖慧都了无音讯。)

    凌晨3点，徐敏敏敲了敲门，肖慧打开，此时的白国兴睡得正熟，准备了一个多月的肖慧从床底取出背包，看着一旁床榻上的白晓鱼，泪流满面，她轻轻的给孩子盖上被子想着：晓鱼，妈妈走了，妈妈不是不要你，妈妈必须出去闯一闯，就几年的时间妈妈一定回来接你！等妈妈赚很多很多钱，有足够的能力了，就离婚，带你一起离开好吗？

    “快走吧，时间紧，5点的大巴，决定了就不要犹豫，走啦！”徐敏敏催促着。

    （徐敏敏是个寡妇，热心肠，直性子，做事雷厉风行，好不平，丈夫前年挖矿时死了，她用矿山赔的钱在骆江县城买了个43平的房子，用于出租，有一子交由丈夫的父母在乡下带着，一直打临工为生，是肖慧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肖慧称她为：敏嫂子）

    三个月前徐敏敏的一个老乡从广州打工回来，在一家饭店做大堂经理，一年两万的收入，现在招服务员，一个月300元的底薪，还有提成和奖金呢！徐敏敏寻思了一下就找肖慧，肖慧因为孩子一直犹豫着，经历了给孩子上户口被白国兴打成重伤在床之后，肖慧离开的心就给定了，边准备边犹豫，看到白国玲常来看望晓鱼及对晓鱼的关怀，一颗心才得以放下，要是明说外出打工，白国兴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她带着私藏的50元钱，加上徐敏敏借给她的50元，逃离了这座禁锢的牢笼。

    可是肖慧不知，对于第二天醒来的白晓鱼来说，她的世界从此孤苦无依，像一条被抓进瓶子的小鱼，独自游动在狭小的空间，失去了江河湖海的庇佑，没有光的世界，活着仅仅是本能。

    随着肖慧的消失，那个爱笑且眼里有光的白晓鱼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