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比何在预想的顺利。
只用了一个多月,多仁丹巴就看见了他需要的证据。
神山,冈仁波齐峰。
原本六千七百多米的海拔,此刻荡然无存。作为冈底斯山脉的主峰,它如今露出水面的部分已经不足一千米。其余的部分,均淹没在了潮水之下。尽管这一个多月来,潮水在逐渐减退,但世界却难以恢复了。毕竟,此次浩劫所造成的生物灭绝,已经无需用数字来统计。
多仁丹巴看着这座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吉罗娑山,它曾经被奉为湿婆的居所,瑞斯哈巴那刹得道之处,以及胜乐金刚的住地。它代表着无量的幸福,和佛法的广普。如今,天地收回了自己的一切恩赐,人们的信仰只得随着无尽的汪洋飘散到每一个相同的角落。
多仁丹巴跪在甲板上,五体投地。在双手合十的一刹那,他感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天下重任”这四个字此刻听来就像是个笑话。不管是荣誉、权力,还是羁绊、烦忧,统统随着这个世界沉入了水底。曾经的一切认知,在此时变得再无意义。
不管是朝野那些勾心斗角的官吏,还是街边那群食不果腹的乞丐,均落得同样下场。人类曾经的文明,已经不再具备其应有的价值。也许在千万年之后,会有另一个种族发现那些被淹没的城市,以感慨和惊奇于史前文明的壮丽。
此刻,世界上残存的人类凤毛麟角。也许,仅剩下他们六个,和一只侥幸逃过劫难的小猫。天地间不再有宠辱、不再有高低、不再有先后、不再有贵贱。每个生物都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他们唯一的目的是生存。而生存的价值,也将重新被定义。
对于多仁丹巴而言,此刻除了生命,其他的东西都已经随着这个世界成为了历史。原本视作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护送任务,现在已经烟消云散。甚至,连公主都不能再被称之为公主。他们每一个人,此刻已经毫无区别。唯一的身份,只剩下,幸存者。国家与国家之间是友邦也罢,是敌国也好,都已经变成了泡沫。连国家这个称谓都已经被分解。曾经那些人们为之付出生命的壮烈,和为了保全生命而产生的卑劣,一同化为了虚无。对现在的世界而言,它们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传承,是什么?
延续,又是什么?
学识,是什么?
财富,又是什么?
仁义,是什么?
礼仪,又是什么?
对错,是什么?
黑白,又是什么?
此刻唯一能被明确为黑白的东西,只剩下小猫奶牛。其余一切历史中所衍生出的所谓价值,已经回到了历史当中。就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
苗小小现在明白了,何在所谓的雪崩以另一种更加极端的形式展现在自己眼前。她很清楚,这一幕早晚会降临在每一个世界当中。总有一个时期的生物,需要承担前人种下的恶果。而在这恶果来临的前一刻,他们一定依然在做着和前人一样的事情。所谓的高度文明的人们,描眉画眼、花枝招展,用自以为美丽的样子堆砌着丑恶。在斤斤计较里喊着海阔天空,把天地腐蚀见骨却笑不自知。
卢石现在笑不出来了,他看着一望无际的水平线和多仁丹巴颤抖的背影,只剩下茫然。他曾经欺骗了所有的同僚,为了离开黄金城,寻找自由。他曾经甘冒性命之忧,携李奴奴走遍了世界,因为自由。他不愿拘泥于千年后的规则,随何在一起回到黄金城,回到记忆世界中,也是为了自由。此刻,他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再无所谓的自由可言。他曾经以为,摆脱束缚的时刻,就是获得自由的时刻。现在他明白了,恰恰相反。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束缚,也就永久性的丧失了所谓自由。
李奴奴从来没见过大海。这一个多月来倒见识了个够。作为一个在皇室宫廷里养尊处优了十二年的小女孩,她不知道何为艰苦。所以这段日子的见闻,倒让她感到兴奋和好奇。但她同时也清楚的知道,那些曾经让自己显得特别的东西,已经荡然无存了。至少,除了多仁丹巴对自己毕恭毕敬以外,其他人都不拿自己当贵主看待。她需要和大家一样帮忙做饭,整理房间,清理奶牛的粪便,甚至修补船只。现在看来,以后多仁丹巴也不会特别对待自己了。这倒让李奴奴感到有些愉快。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她并不太担心,因为她本来也不清楚。
旺姆呢?她很庆幸,非常的庆幸。在失去世界的同时,她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本来即将离她而去,此刻却因天地的毁灭而陪伴在她身边。旺姆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那不是浮华的赞美和虚荣的金银,也不是风花雪月的逍遥或伤情怨词的叹咏。她要的东西恰恰是绝大部分人不需要的,因为根本就体察不到,所以谈不上需要。她要的是一双眼睛就能看懂的内心,要的是一个笑容就能安定的心情,要的是携手漫游宇宙的空灵,要的是并肩闲步心间的幽静。她的世界并非在瞳孔里,而在灵魂中。她知道自己要的这些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与,而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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