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退了几步,宋弈就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喊道,“闻瑾,开门!”
里头静了一会儿,过了一刻门果然从里头打开,就听到薛潋喊道:“你们别进来,宋大人来就好了。”
方氏叹了口气看着宋弈道:“你多劝劝他,考不上我们没有人会说他的。”
宋弈颔首进了房里,房间里黑洞洞的,薛潋披头散发的坐在书桌前,桌子边丢了许多废纸,他手里抓着笔在纸上宣泄似的一顿涂画,宋弈走进自地上捡了个废纸,摊开,就见里头画了个女子的肖像,却又被墨汁涂染的看不清面容,宋弈抬眸看了眼薛潋,似乎明白了什么。
幼清在院子外头候着,方氏和幼清道:“你说你闻瑾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他开朗活泛,那有什么心事,我还说他没心没肺,如今竟为了科考的事将自己关在房里自暴自弃,说什么他都不听。”
“可见三哥是长大了。”幼清劝着方氏,“您也别着急,等过些日子他成亲了,或许就能好点了。”
方氏叹着气,道:“说起成亲,他似乎还有点不愿意……这事儿我连你姑父都没敢说,婚事都定了,断没有退婚的道理,若不然岂不是害了素兰!”
幼清从来不知道薛潋是不愿意的,她惊讶道:“那之前定亲的时候他怎么说的,也是不愿意吗。”
“那倒没有,我私下里问过他的意思,他并没有反对,说什么娶谁都是娶,还不如娶个认识的。”方氏也觉得奇怪,幼清心里便就有了数,她和赵芫对视一眼,赵芫也显得很惊讶。
难道是薛潋心中有人了?若不然不会先同意后反悔的,只是这话赵芫不敢和方氏说,怕让她更担心。
“九歌!”方氏见宋弈从里面出来,焦急的道,“怎么样,他听劝了吗?”
宋弈望着方氏轻声道:“他说他想一个人待一天,今晚前一定来和姑母请罪,所以,您就让他在房里冷静冷静好了,并无大碍。”
“那我就放心了。”方氏松了口气,“还是你有办法,我嘴皮子都磨破了。”
宋弈笑笑,朝幼清看来,幼清望他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叹了口气,等回去的时候她就问道:“他和你说了?”
“没有!”宋弈微微摇头,“不过我瞧他画了许多女子的肖像,虽涂改的模糊不清,但到底能看出一两分来。”
幼清靠在车壁上无奈的道:“看来他不是为了考不上伤心,而是为了这个女子伤心了。”估摸着,薛潋发了狠劲儿科考,想等自己考上以后再以此来和薛镇扬或者方氏说胡女的事,如今事与愿违,他自然心里郁卒。
“真是不省心。”幼清怒道,“不管他了,随他折腾去好了。”
宋弈摸了摸幼清的头,低声道:“若他心中真有别人,你不如和姑母说一说,将陈府的婚事退了,以免耽误了陈小姐。”
幼清也觉得是,素兰那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没道理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争夫君,而且,她也不用争!
“我隔些日子就和姑母说。”幼清堵了气,恨不得把薛潋拉出来抽几鞭子解气才好。
宋弈就没有反对她,拍了拍她的肚子,道:“别生气了,不是说要保持愉快的心情,等孕的吗。”
“也对。”幼清伸手到他面前,“今天的脉还没有号呢,快来看看,有没有了。”
宋弈失笑,其实即便是真的有孕了,这会儿也号不出来,可他还是例行的探了三根指头搭在幼清的手腕上,幼清就期待的看着他,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不同?”
“有些气虚心燥,回去让厨房给你炖些燕窝。”宋弈捏了捏幼清的脸,“其它的,暂时没有!”
幼清吐出口气趴在宋弈身上,咕哝道:“你不是说一次就成的吗,你就是骗我。”又抬头看着他,“到底是小日子前后比较好,还是小日子过后比较容易?”宋弈说小日子过后十来天最易受孕,那天她和宋弈行房就是在月中的……
“你别胡思乱想了。”宋弈无奈的看着她,幼清忽然想起什么来,抓着宋弈的手贴着他的脸逼问似的道,“你不会是吃了那种药吧?”
宋弈愕然没有说话,幼清就立刻就红了眼睛,宋弈忙就抱着她在怀里哄着道:“没有,真的没有!”
“我不管。”幼清揪着他的衣襟哭着道,“我要生宝宝,就是死我也要生!”
宋弈抱着她叹气道:“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幼清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他,真的开始怀疑宋弈是不是背着她偷偷吃了和以前的一样的药,而让她暂时不能怀孕。
“丫头。”宋弈轻轻拉着她的手,幼清甩开他道,“你不要和我说话,我不想理你,等我气消了再说!”就掉过头不理他,等马车进了院子里她自己先下了车,却不回房而是径直去了封子寒的院子里。
“你怎么了。”封子寒盯着她直看,“怎么眼睛红了鼻子也红了,还有谁能给你气受?!”
幼清哼了一声,伸出手道:“你给我看看,我有没有身孕!”
“啊?”封子寒愕然,哈哈笑了起来,道,“哪有这么快,你急个什么劲儿。”
幼清瞪眼:“你到底看不看?”
“看,看。”封子寒见她认真就搭了脉,号了一会儿就道,“从脉象看你有些心浮气躁,记得多吃些温润的东西。”和宋弈说的一样。
幼清腾的一下站起了来,转身就走:“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就不理封子寒转身走了。
宋弈跟着从后面进来,幼清推开他出了门,封子寒跑过来指着幼清道:“她这是出门被谁踩尾巴了,怎么一回来就跟炸毛的猫似的到处挠人。”
“你多担待些。”宋弈回头看着幼清的背影,叹了口气!
幼清其实也知道自己不该生宋弈的气,他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心里真的难受,焦躁的快要发疯了……
她抱着被子蒙着头就睡,原想睡一觉起来用晚膳,却不想一觉到第二天早上,等她醒来时宋弈已经走了,她起床梳洗吃了早饭,就堵着气去了薛府,在去智袖院的路上正好碰到了薛潋,薛潋见着她就想绕道走,幼清喊道:“薛闻瑾,你给我站住!”
“你吃了火统不成?!”薛潋皱眉看他,“你别和我说话,你心情不好我心情还不好呢。”却到底没有走,站在原地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幼清就走过去,盯着他问道:“你说,你为什么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认识的薛闻瑾可不是为了事就能饿自己虐待自己的!”
“我心里难受不成啊。”薛潋白了幼清一眼,“就允许你们不高兴,还不能允许我伤心啊。”
幼清就哼了一声,质疑的打量着他:“阿古上个月到我这里来告诉我,说你最近不再去望月楼了,你怎么又不去了呢。”
薛潋猛然抬起头来打量着幼清,他素来知道,幼清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要不是知道什么,绝不会突然提起望月楼来,他戒备的道:“你……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幼清就盯着他,“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想成亲,就趁早闹腾把婚事退了,素兰那么好的孩子,你别拖累她害了她。”
薛潋一下子跳了起来:“我怎么害了她了,难不成她嫁给我还委屈了不成。”话落,又心虚的降低了声音,“婚事是我想退就能退的吗。”
“我管不着你的事,也不想管你的破事。”幼清哼了一声,“但你要害别人我就看不下去,你最好想清楚了将来怎么办。”话落,就推开薛潋去了西院!
薛潋站在远处发呆,攥着拳头满眼的迷茫。
“你这是怎么了,和谁置气了?”赵芫拉着幼清上下看着她,见她气呼呼的样子,“还是谁借了你银子没还啊。”
幼清就盯着茂哥看,茂哥在地上来回的跑,是不是停下来看看她又跑走了,过了一会儿跑来拉着她的手,也不会说话就望着她笑,幼清摸摸茂哥嫩生生的小脸,鼻子一酸就哭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和宋九歌吵架了?他欺负你了,还是外头养人了?”赵芫还没见过幼清这样哭,忙抱着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幼清本来很伤心听她这么一说就破涕笑了起来,道,“你都说的什么话,他哪会外头养人,回头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真的呢。”
“我错了,我错了,不该说他。”赵芫松了口气,不是和宋弈吵架就成,“那你和我说为什么突然哭起来了。”
幼清就将茂哥抱起来拢在腿上,茂哥伸出小手动作生涩的给她擦眼泪,幼清亲了亲茂哥,道:“我都等了快二十天了也没有消息,心里头着急。”
赵芫立刻就明白了幼清的意思,无奈的道:“这种事急不得,你得耐着性子才成。”又道,“你看我,生完茂哥都一年半了吧,不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你急个什么劲儿。”
幼清颓废的不得了,抵着茂哥的头道:“可你已经有茂哥了,每天看着他在眼前,也就不着急了。”
“你啊。”赵芫哭笑不得,“你看琪儿,成亲多久了,不也没有消息吗,要我说,母子情也是讲究缘分的,他还没来你急也没有用。”
幼清不说话,无声的落着泪。
她在家里呆不住,跑到赵芫这里来也呆不住,歇了一会儿又坐轿子回去了,第二日就拉着蔡妈妈一起去了娘娘庙,求了一支无字签,解签的婆子说这是上上签,什么无声胜有声,万事都有可能。
说了等于没睡,幼清失望的回家去,见着宋弈也不搭理他,宋弈笑着过来拉着她的手道:“今儿的脉还没请呢!”
“不号了。”幼清白了他一眼,“以后都不号了,号了也白号。”
宋弈也不知说什么好,这个时候和她说什么都没有用,能真正让她消气的,恐怕也只有现在告诉他有孕的消息……
“夫人。”蔡妈妈在门口问道,“赵公子和韩公子回了喜礼,您要不要过目?”赵子舟和韩栎高中,幼清这边送了贺礼。
幼清也不出来,隔着门闷声道:“不用,你看着处理吧。”便没了声。
蔡妈妈和采芩面面相觑,也跟着心里没底,夫人这脾气一日比一日难琢磨!
还没到冬天,宋府里就仿佛跟入冬似的,幼清整日里没精神的躺在床上,吃什么什么不香,说几句便会发脾气,连方明晖来的信她看完丢在一边都没有心思回。
宋弈实在没了辙,就抱着她哄着道:“要不然,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人也舒爽一些。”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幼清低头看着手里做了一半的小衣,赌气的丢在针线篓子里,“过两日还要去陈府吃喜酒呢,我哪里都不去。”陈玲兰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八。
“你看你。”宋弈拉着她的手臂,“都瘦了!”
幼清白了他一眼,倒在炕头上又翻身坐起来,对蔡妈妈喊道:“都这么冷了,怎么也不把炕烧热了!”
“是,奴婢下午就让人烧炕。”蔡妈妈在帘子外头露了个脸,其实上午她就问过幼清,幼清说不用烧,不过半天的时间她就忘了。
幼清穿鞋下来在房里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宋弈,又摔了帘子出门。
宋弈只得跟着她亦步亦趋的出了门,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在院子里来回的走着圈,幼清谁也不带漫无目的的走着,有时候还会停下来看着路边的一株枯草发呆,看着看着又是一阵掉眼泪抹鼻子。
“丫头……”宋弈过去,抱着她,幼清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也不说话。
宋弈心疼的不得了,却是什么安慰宽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十月初八那日,幼清一早换了见藤紫色的素面褙子,又觉得冷,在里头穿了件夹袄,却还是直哆嗦,她看着臃肿的自己气的脱了衣服坐在床上和采芩道:“三了,你去和陈府说一声,就说我不去了。”
“夫人!”采芩半蹲在她面前,道,“陈小姐可是说了好几次让您一定去的,您若不去她不知该多伤心了。”她是想让幼清和人说说话,分分心,人也舒服一些。
幼清沉着脸,好半天才拿了褙子,道:“那就给我准备个手炉,夹袄不穿了!”
采芩应是,服侍幼清重新穿了衣裳,宋弈自外头进来望着她道:“可妥了?”
“好了。”幼清捧着手炉披着灰鼠毛的斗篷,将自己裹的紧紧的,宋弈回头看看外面,“今儿天气好,不大冷的……”
幼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冷我冷。”就打开了门大步跨了出去,刚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来,回头拉着宋弈,“宋九歌……”
“怎么了?”宋弈大步过来,幼清回头看他,脸色煞白,“我……”她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软软的倒在了宋弈的怀中。
宋弈大骇打横将幼清抱起来,一路进了房里,采芩也惊的慌了神:“夫人!”忙跟着进去铺床。
“幼清。”宋弈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未见高热,他便凝眉探了探脉搏……
幼清做了一个非常长的梦,她站在花丛里,看见有一朵澡盆似的牡丹花,花苞里坐着两个孩子,一个扎着小辫儿,一个头发剃的圆溜溜的,像是庙中的小和尚似的,两个孩子长的很想,一眼的大眼睛,一样圆嘟嘟的小脸,龇着没牙的小嘴看着她直乐。
幼清看的好心酸,蒙着脸大哭起来……
她现在看见孩子便觉得眼馋。
“幼清!”宋弈走了过来,抱着她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你看到了吗,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喜欢不喜欢?”
幼清停下了哭回头看着宋弈,指着花苞里的两个孩子道:“是我们的孩子?”她回头不敢置信,她根本没有生,怎么会有孩子呢……
“不可能!”幼清大喝一声,猛然醒了过来,就看到床前坐着一圈的人,方氏正笑盈盈的看着她,赵芫也挑着眉头,薛思琪嘻嘻笑着和豪哥抢零嘴吃,幼清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九歌喊我们来的。”方氏拉着幼清的手,道,“你好些没有。”
幼清没觉得怎么样,就是方才突然有些头晕罢了,她道:“我没事吗,看样子也不是旧疾。你们不去陈府吃喜酒吗,怎么都在我这里。”
“都什么时辰了,我们都回来了。”薛思琪指指外面,幼清就顺着她的视线朝外头看去,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叹气道,“我都睡了一天了啊。”
薛思琪就凑过来,贴着她嬉皮笑脸的道:“没关系,接着睡,睡足了才好呢。”
“你当我是猪呢。”幼清没好气,薛思琪就指着挺着肚子的薛思琴,“你看,大姐可不就是和小猪似的,吃了睡,睡了吃,都快和我一样了。”
薛思琴就啐了一口,道:“我怎么就是猪了,往后等你有孕,看我怎么奚落你!”
“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薛思琪哎呀一声叹了口气,扑在幼清的床上,方氏一把将她扯起来,“你怎么回事,回头压着幼清怎么办。”
薛思琪被方氏拉着原地打了个圈跌坐在地上,她苦着脸指着方氏就喊道:“娘,您偏心!”
“去!”方氏失笑,将她拉起来。
赵芫在后头一阵发笑,拉着茂哥道:“我们茂哥又要有弟弟妹妹喽!”
幼清被她们的话说的一头雾水,又不好打断她们,只好躺在床上听着,薛思琪就指着幼清和众人道:“都说怀孕的人格外的笨,你们瞧瞧,她这样是不是傻的很。”说完,捧腹大笑。
“好了,好了。”方氏白了薛思琪一眼,拉着幼清的手道,“幼清,姑母真替你高兴!”宋弈上午给幼清号脉,号了七八次,心头突突直跳又让采芩去将封子寒请来,封子寒号过之后他依旧不敢置信,还请人去封氏医馆将中风刚愈的封简请了来,他擅妇科和儿科,封简也说幼清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脉象不显。
宋弈这才将信将疑。
“姑母说什么。”幼清不敢置信看着方氏,不等方氏和说话,薛思琪就道,“娘的意思是说,你有身孕了,是真真实实的有身孕了,不是做梦,往后你可不要没事找我吵架了。”又道,“难怪前段时间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原来是有孕了关系。”
幼清抿着唇没有说话,眼泪却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