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了一年的我,在祖母身边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不是祖母每提醒和念叨着父母,我那里还记得起他们。
夏天孩子们放暑假妈妈一个人来看我。在院子当中上房前面。我和母亲上演了一部母女离别再相聚的悲喜剧。妈妈张着双臂喊我入怀。我看了看妈妈,大妈在一边起哄,她说我不一定再认妈妈了。于是她和妈妈站在一起,并肩张开双臂看看我跟谁。结果我愣了一下直接扑倒大妈妈怀抱。惹得妈妈一顿豪哭。然后我才慢慢和自己的妈妈拥抱。
晚上妈妈带我睡在东耳房。给我糖吃,给我试新买的衣服,妈妈极尽所能地弥补着我和她之间的生疏和距离。
可是妈妈前脚走,奶奶就立刻带我回她的身边。还嘴里叨叨着,没有爱民身边总是空落落的。
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到了奶奶手里立刻改了。妈妈叫我红儿,祖母却给我起了个土气的名字爱民。
爸爸姓尚,我的官民叫尚爱民。
妈妈却给我起了个学名叫尚红儿。
我觉得很奇怪。两个女人在争夺我的战争中谁也没有大获全胜。她们发现我还是我自己的,我最终谁也不属于。
妈妈除了夏天可以来看我。春节的时候会和爸爸一起来。那时候爸爸、妈妈从城里来,带来很多好吃的。点心,糖果那是必须的。因此爸爸、妈妈一来祖母的老房子就好像过节一样地上站满了村上的小孩子。尤其是那些经常带我出去玩的小伙伴。谁都有份,乡村的孩子,一块糖,一个点心就可以另他们开怀几天了。
但是作为我,永远记得祖母给我的食物。和她的故事一样,我和祖母之间的感情莫过于祖母给我留好吃的给我了。一个小孩子就是通过这些小的故事知道祖母的爱意的。
祖母总是偷偷给我留吃的。有一次讲我叫到一边从炕旁边的衣柜里摸索出一根胡萝卜来,要我一个人坐在上房的炕上吃掉。那个胡萝卜上得笔直好看。味道甜甜的很好吃。和我先生结婚以后,我自己的女儿老大了,我们一起去菜市场看见那些胡萝卜就想起我的祖母。买回来生着吃,嘎吱嘎吱的,其实那里知道那是小时候祖母身边的爱好。
祖母家中秋的月饼做得和现在的不一样。祖母总是在中秋以后留一个大大的月饼给我。祖母最早的老家似乎也是山西人。山西的花馍真是美夺天工。我才知道祖母和大妈,以及西部黄河边我的那个小村落的人们家家都蒸一手的好馍馍。五彩的花馍。最有名的一种叫马蹄子,比一般的花馍要长要大。但凡谁家婚丧嫁娶,每家都会行礼,那礼便是送马蹄子花馍。当然生了娃送的不一样。除了马蹄莲花馍以外,欢送酸汤长面。弟弟出生的时候我跟着妈妈没少吃村里各家送来的酸汤长面。好吃极了!
那时候村里的醋,酱油都是各自家里自己酿制的,做出来的饭超好吃。到了城市里一样的面,一样名字的材料,一样的烹制方法再也做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了。
大妈妈做的红汤长面也是了不得的。我的先生作为商家的女婿第一次登门,家乡人给他吃这个面。小伙子一口气吃了八碗,惊呆了家乡的人。以后也不叫他名字,只说你那个八碗碗面先生带来了没有。
大妈妈做肉也是一流的。每每她在炕桌上上切煮熟的肉的时候,她的几个儿子顺着肉味就跟了进来。几个大小伙子将他们的穿着清朝衣服的小妈妈围起来,一人一片从妈妈手底抑或越过她的头顶抢肉吃。
哥哥们抢了肉只管在大妈妈的假意怒骂中一边逃离一边享用美味。祖母总是假意骂着给我取肉吃。
大妈妈给我吃肉,将我吃伤了,我呕吐起来。祖母不愿意了,大声斥责儿媳。说那孩子不爱吃杂碎,你干嘛要给她吃那个。她见了肠肠肚肚就恶心不是。我记得那年过年,大妈妈妈不小心给我的饭碗里放了一段肠子,我立刻呕吐了。从那以后再也连肉也不敢吃了。直到上大学不得已才可以碰碰荤腥。
爸爸将我带到身边,和妈妈给我烧菜吃,每每必须将肉做成肉丸子才可以哄我们吃。妈妈抱怨大妈妈将自己女儿的脾胃搞坏了。大妈妈却抱怨妈妈带走了我。
祖母的月饼是蒸出来的。一个白面饼上做成各种艺术的造型。比如麦草摞呀,佛手,菊花、小人精,等等。祖母一天一个给我从那月饼上摘各种名目的面果子给我吃。很温馨,那是对祖母的记忆,总是和吃联系在一起。
杏儿下来的时候和祖母吃杏。许多个杏核攒起来的时候,找一个阳光好的下午祖母带我坐在上房的台阶上砸杏核。祖孙俩你一个我一个,很嗨!
春天的时候青青的枣儿刚刚泛红,我会在树下捡几颗掉落在树下的,或者请过路人从树上摘下几颗来给奶奶带回来吃。那时候我已经上学。
祖母给我缝制了一个书包,亲自带我到尚家台下面不远的河岸村小学上学。上学的时候祖母嘱咐我说放学以后不要着急回家,去学校隔壁,大河旁边我家的果园看果子。那时候爷爷留给这个家九棵大枣树和一颗大鸭梨树。三哥哥负责看梨树,我负责看枣树。可是乡下的孩子有时候会欺负小那孩子。他们在天黑的时候哄你给你打枣吹。然后那些动作有力的农村半大小子一石子飞上数去,就听见枣子噼里啪啦落下来,全落在了树下的庄稼地里。我于是立刻扑上去捡拾。可是天已经很黑了。我很难找到一瓜半枣。抬头的时候伙伴们都跑了。我知道他们全都回家了。村里的孩子使坏,就留下一个胆小的小女生。他们觉得那样好玩。其实对我确实一个难得的锻炼的机会。我那时候只有六岁。
一个人走夜路,害怕是一定的,因此现在记得。
大伯伯蹲在田地的一边和一个老头聊天。他不管我。我只好自己回家。大河边的果园离家最少有三里地。中间经过山河,山河边上有连绵的高山。
幸好三哥哥从梨树的园子那一边一奔一跳过来,我好像得了救星一样。可是从那一次我学会了和那些沉默的大山对话。我觉得山是那样的神秘。后来无论到那里我都喜欢看山。连绵的山,光秃秃的山,郁郁葱葱的山,我觉得那很神奇。
我爱山。
当然也爱河,那条著名的大河,叫黄河。祖母的小村庄就在河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