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这样,等失去了,才晓得珍惜。
———题记
这是罗邦成第一次来到龙潭。
自昨天那位女先生指点之后,他彻夜难眠,一大早就起床了,搭上盘山到安城的唯一一辆中巴车,摇摇晃晃,赶了几个小时的路,终于来到这里。
龙潭,表面看来,与其他寨子没有不同,寨分两厢,依山而座,像是一把巨大的座椅,面对着一条崭新的沥青路。
然而,临寨时,他却不敢进去。
他,害怕了。
眠眠和欢欢,曾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成长。
犹记得,那年冬天,她们姊妹翻山越岭,走到古榕寨,敲响家里的大门,她们已然被寒风冻僵,瑟瑟发抖,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楚楚可怜地叫他一声外公。
他从她们眼中,他看到了渴望。
她们走投无路,亲人都不在了,找到了他,以为找到了归宿,找到了新家,他却狠心地将她们赶出家门,连一口热水都没给她们。
那年,她们才七岁啊!她们,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啊!
他依然记得那两道娇小的背影,在寒风中踉踉跄跄,落寞而去的情景。
那也是她们在这世上留给他最后的背影。
那一眼,成了永诀。
昨天,她才从那位女先生口中得知,眠眠和欢欢,已然过世两年了,一个跳楼自杀,一个被乱枪打死。
“我混账啊!”想到这里,罗邦成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里悲痛的万分之一。
然而,她们已然逝去,再是悲痛,再是追悔,已然无用。
有些人,一旦失去,便是一生。
想到这里,罗邦成痛苦地闭上眼睛。
“爷爷,你是谁呀!”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罗邦成的思绪。
当他睁开眼睛,才发现,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女孩,背着一个小背篓,手里拿着一本书,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丫头,你是?”罗邦成问道。
“我是龙潭人,唐佳怡!”小女孩昂着小脑袋,脆声说道。
罗邦成心里一震!
他终于发现,龙潭寨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是骄傲!骨子里透露出的骄傲!
这孩子,以自己是一个龙潭人为豪,一个小女孩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了。
他不由得想起那道孤傲的身影,那年,那个人也如眼前的小女孩一般大,一个人,一把刀,与自己对杀了三天三夜。
沉默许久,罗邦成问道:“丫头,你知道陈曦家在哪里吗?”
“哦,原来老爷爷是来找陈曦姐呀!”唐佳怡笑了,迈开脚步,“跟我来!”
罗邦成一愣:“这……”
“走呀!”唐佳怡回头,催促道,“找陈曦姐的人多着呢,每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没有龙潭人引荐,不轻易见到她的!”
罗邦成迈开脚步,跟着唐佳怡,亦步亦趋,走进龙潭寨。
路过龙潭大院,有很多男女老少:汉家人、仲家人、苗家人,他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罗邦成惊异,这是在盘山见不到的景象。
若是在盘山,这三族人要是聚在一起,别说有说有笑,不打起来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而他们,不但相处得其乐融融,他们精神面貌与盘山完全不一样。
自信,自豪!
听说,曾经的龙潭,除了绝大多数仲家人之外,只有寥寥数家苗家人,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的功劳。
他便要去找这个人:陈曦。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们古榕寨,乃至于整个盘山,也会像龙潭一样,生机勃勃,每个人,都为自己是盘山人而骄傲,意气风华。
这也是他此时不多的念想之一了。
顽固了一生,在发展大计面前,他那点恩怨情仇,不值一提。
他应该做出改变了。
在唐佳怡的带路下,他,来到一道大门前。
前方,有一池荷塘,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绕池而过,小桥流水中,转过一座凉亭,穿过一片桂树林,通往一栋三层小楼。
“到了,陈曦姐家就在这里了!”唐佳笑道,“老爷爷,您自己就去吧,我要回家做功课了,要开学了呢,若是陈曦姐问起,您说我带来的就行了。”
“丫头,你不怕我是坏人?”
“坏人?切!哪个坏人敢来龙潭放肆?哼!就算志远哥和我大哥不在了,还有勇哥呢!”
“丫头,吴志远我晓得,但你大哥是谁?”
“我大哥是唐风!他都死了八年喽,当初我爹妈都不认他,现在常常怀念他,还有什么用呢?你们大人都是这样,人不在了,才晓得珍惜,哎!爷爷,我回家了,拜拜!”
唐佳怡走了,留下罗邦成一个人,僵在原地。
风,徐徐。
罗邦成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走进石板路。
却在刹那间,他停住脚步。
前方,那凉亭之中,不知何时起,出现一个人。
那是一个小男孩,背对着他。
不知道是刚出现,还是已然存在很久了,小男孩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与亭子融为一体,罗邦成一开始,竟然没有发觉。
“他是谁?”罗邦成自问。
他没有多想,顿身片刻,缓步走到小男孩身后。
他才发现,小男孩在看着一本书,书页左右两侧,人性的弱点五个小子,赫然醒目。
罗邦成不想打扰,可就在这时,小男孩蓦然合上书本,缓缓转过头来。
轰!
罗邦成大惊!
眼前的脸庞,好熟悉,近乎与那个人一模一样,就连神态举止,也如出一辙。
若不是这张脸很是稚嫩,罗邦成还以为,是那个人复生。
罗邦成下意识开口:“你是?”
“思远……陈思远!”小男淡然说道,眼睛里闪出一道精光,转瞬间,他的脸,变得冷冽起来。
“我……”
“我知道你是谁,阿妈说过你要来!”
“你……”
“我听说,若雪阿姨进你古榕寨做动员工作的时候,你百般刁难?”
“我……是!”
“我听说,你曾经捅了我爹一刀?”
“是!”
“我还听说,风雪交加夜,你把我两个姑姑赶出家门,骂他们是野种?”
“是!都是我!”
“那你还来干什么?”思远低吼,将书本砸在罗邦成的脸上,逼视着他,寒意凛然。
罗邦成握紧拳头,而后又无力松开。
许久,他弯下腰来,把书本捡起,放在思远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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