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辉办事向来很有效率。陈清岚口中的阴冷男趁着她昏迷对她下了“傀儡术”并非出于什么未卜先知的聪慧,不过是出于一种天性狡诈的谨慎:若是能被他利用自然好,暂时没用总会有用的一天。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保命的谨慎今次却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罗辉行事想来简单直接,或者可以称之为粗暴?要他一个一个在这些蛀虫似的人里找出下术者,太麻烦了。他杀了鸡敬了猴:谁下的术,你们交不出人来就全部去死吧。
人都是很现实的,就算在这个时光好像不流转的空间活腻了,依然惜命,所有人的避让、出卖,很快让阴暗男无所遁形,谁叫他把这手本事作为炫耀的资本告诉了自己的相好,而他的相好暗地里还有另外几个相好,相好也有相好,大家几乎都知道他会“傀儡术”。男人恐慌了,表示自己可以解咒,罗辉懒得跟他啰嗦,直接把他砍了,在得到阮碧纱回应陈清岚的术解了悠然返回山头。
在经过老妇人曾经跟陈清岚躲避过的破烂屋子前,他看到老妇人颓然倒地的身体,尸体萎靡的卷缩成一弓扁扁的小虾米,他从里面似乎看出了“可怜”的意味,他想到那个伏在他背上的女人流的眼泪,于是脚步停了下来,停在了尸体跟前两三步。
他们走的时候,老妇人体内的魂魄已经动荡不安,支撑不了多少时日,可也绝不止于他们一走,她马上身亡,想来是村里那些人下的手——罗辉是没有情感的,可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他竟然感到些许说不出的恶心和厌恶,这大概是因为大小姐的相好对她的怜悯影响了他。
风吹过,一颗珠子滚落到他脚边。罗辉稍稍扬动手指,那珠子就到了他手心。那是碎裂的魂魄遗留下的珠子,表面布满裂缝,里面有暗紫色的影子,说明它的主人已经魂飞魄散,永不复存了。简单来,这不过是一件废物,毫无用处的废物,他该扔了的,可是罗辉想了想,却放到了衣衫口袋里,然后扬起一把火,把老妇人的尸骨烧掉了。他返回到了阮碧纱身旁。
那个叫宛无的人并没有趁他不在出来趁火打劫。小镜妖期期艾艾的坐在阮碧纱半臂开外,看见罗辉回来眼睛一亮,仿佛被阮碧纱的冷空气憋死,而罗辉的回归为她带来了清新的空气,终于可以呼吸了。
罗辉看着可爱,一把拈起她,放到跟前端看,然后一言不发的放到了右边胸口的口袋里,小镜妖被他面无表情冰冷的眼珠盯得全身都冒冷汗,那个看着温柔的伪善女人很可怕,这位也很可怕啊,呜呜,果然还是那个人类最好说话了。她不要呆在他身边,她要回到那个人类的衣领下。
可是,可是她不敢说,只好期期艾艾、委委屈屈的捉着口袋边沿,迎风哀叹自己忧伤的命运,本来还想吟两句应景的诗的,结果一张口,被灌了一肚子难受的风,便默默的缩回口袋里算了。
罗辉行动很迅速,陈清岚还没醒。阮碧纱把陈清岚交给罗辉,罗辉把她背到了背上,让阮碧纱用天蚕丝牢牢地捆绑好她,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发生情况,他还可以空出双手战斗。
“走吧。”阮碧纱轻声说,走在了前头。
铁桥被山崖下的邪风吹得“哐当”作响、左右摇摆,可阮碧纱的身子挺拔得就像一株清雅的松树,她软软的还镶嵌着珍珠装饰的华美绣花鞋踩在巍颤颤的铁桥上,明明轻盈优雅得像花园里翻飞的蝴蝶,可每一下却像沉重的巨石压在铁桥身上,猛烈的风竟然不能再吹动它半分,那荡秋千似的飘摇,在她走过后,沉静安稳得就像普通河流上扎实稳固的大石桥,也准摔不到桥下。
宛无从这个人识破“落崖”就知道她有几分料,没想到还如此有本事,不由得感兴趣的挑了挑眉,他本来是想着在桥上动手的,趁着落崖风把人吹得东倒西歪,他再加把手让他们手忙脚乱,到时候再抢人,现在看来恐怕得改变计策了。因为铁桥如果不能为他所用,他也没法子在落崖风里飞来飞去啊。
看来他大方得有点早呢!他有点自嘲的笑了笑,身影一晃,人已经消失出现在别处。那是一间简单朴素的房间,里面意外的放着一副玄黑的棺木,棺木旁边是一块人高的玉石,玉石并不晶莹剔透,里面纹路斑驳,无数绿光和黄点混杂,仔细看,那些光点似在流动,竟似活物一般。宛无的眼神一会落在棺木上,一会又落在人高的玉石上,竟似有些痴迷,好久呢呢低语,像是对谁倾诉,又像只是自言自语:再忍耐一会。也许,很快就会找到了......
铁索桥那边,阮碧纱他们快走完了。阮碧纱额头眉心冒出了细微的汗水,可她借着风吹发鬓她撩发不动声色的抹去了。
在他们踏上山崖离开铁索桥的瞬间,一只引路偶人翩然而至,宛无的声音响起,仿佛带着两分笑意:诸位可想好了?是把人留下顺利的走出去还是......?
话没说完,阮碧纱一扬手,一条无形的绳子绑住偶人把它扔到山崖下了。
宛无:......
宛无差点没气死:这个女人也太傲慢了!他自认也还是有几分高傲的,可跟这女人一比......大概刚才的客气只是不知道底势前的装模作样,既然撕破脸皮,她伪装客气也不愿了。
阮碧纱微笑,语气居然十分温文尔雅,可话里的不客气十分明显:“山主大人只能借助这些见不得光的玩儿说话?何不现身畅谈?”
宛无看着水晶球里的阮碧纱大笑,声音已经借助其他法术传了出去:“姑娘说得极是,在下略备薄酒陋室中,还望姑娘赏脸。”
一条曲折的小路蛇般从远处游至他们脚下,阮碧纱知道要离开,无论如何都得先进山,他们别无选择,于是没多犹豫的就踏了上去。
山洞阴暗潮湿,两步的崖壁上闪烁这幽幽的青色光芒,咋一看仿佛夜幕下的星河,竟有些美妙,陈清岚悠悠醒转,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心想这又是哪里?她发出嗯呀的叫声,罗辉回头瞄了一眼,然后伸手把口袋里探头探脑饶有兴致四下张望的小镜妖扔到了背后,小镜妖冷不丁被甩,对罗辉敢怒不敢言,于是对区区人类撒野:‘嗯’屁啊嗯,你个哑巴,就知道睡,一点忙也不帮上。”仿佛她帮了天大忙似的。
陈清岚:......她一定要碾死她,用脚底,狠狠的。
“好了,好了,我跟你计较个啥啊。”小镜妖自言自语完毕,又宽宏大量的一挥手,一副大人不与小人计较的翘尾巴姿态,跃到陈清岚肩头,坐下,一副忧思怀远的哀愁,“唉,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鬼地方啊?我被幽闭几百年,神烦这种乌里嘛叉的地方了。唉,要不,你留下当压寨夫人?我看他也长得人模狗样的。”
陈清岚:......
“喂,你说句话啊。人家跟你说话,你一声不哼的很没礼貌知道不?”刚才还嫌弃人聒噪的小镜妖见陈清岚嗯都不嗯了,又不满意了,要陈清岚回应,陈清岚懒得理会她。
陈清岚内心有些郁闷,自己的身体怎么这么弱?就被那黑色漩涡刮了几刮,又没断手断脚,怎么连路也走不了?不由得懊恼起自己的没用来,顺带感叹人类真是没用——随即想到罗辉说过曾经有强大的人类叫阮小姐吃了大亏,所以没用的不是人类,只是她。于是心情更阴郁了。
要是她是妖怪就好了,她想。不奢望阮小姐罗师傅那般武力高强、神功盖世,也不奢望长生不老、永垂不朽,就是,至少有点什么情况,不至于太扯后腿,那样就好了。她想起她赌气分手还给青瑛那颗内丹:要不要要回来?要回来让阮小姐教导一下她修炼阮小姐会肯吗?她什么也帮忙不了的内疚心情,阮小姐会理解吗?
她胡思乱想着,不由得抬头看前方的阮碧纱,阮碧纱忽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心有灵犀般的望过来,两下目光相撞,陈清岚心虚的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容,可阮小姐视若无睹,冷淡的移开了目光,声音淡淡的对罗辉吩咐:放她下来。
陈清岚心里打了个突,阮小姐向来对她温柔体贴、宠爱有加,这忽如其来的冷淡让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心怀忐忑,好像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让人全看透了而加以鄙视,可她又不愿意那样想,随即安慰自己太敏感了,现在是逃命不是千千万万的时刻,老想些有的没的斤斤计较太小家子气了。于是,她很努力的忽视了心中的异样感。
罗辉看着她,没动;阮碧纱也看着他,看他久久没动,不满的皱眉,“怎么了?”罗辉笑了笑,那笑让阮碧纱的眉皱得更深,这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的诡异的笑。罗辉走近她,把手伸到后背像是要把陈清岚抱下交给她的模样,阮碧纱也打算伸出手接人,罗辉却猛地出手,疾如闪电、去势极快,阮碧纱也是机警的,一察觉不对,立马就闪避开,可再快也比不上罗辉的速度,又是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虽然堪堪的躲开了致命部位,却生生给罗辉砍下了半个肩膀,那断落的手臂让她惊恐愤怒,脸孔都扭曲了,“你做什么?”
罗辉根本不跟她废话,挥剑又扑上,那密集的剑网和威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心知自己暴露了,尽管不知道怎么暴露的,她也斗不过他,于是她在堪堪的避开刺向眼睛的一剑后,不再多做犹豫,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在地上,顿时,刺眼的光芒爆裂般闪现,罗辉被迫后退,四周的景象顿变,头顶、四壁、脚下,全是镜子,映出无数个他们——
“呵呵,不错嘛,竟然能识破我。”四面八方传来了娇笑,继而一把妖媚的声音响起,光是听声音就让人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让人不禁猜想她的主人是何等绝色——“公子,请问我做错、说错了什么?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罗辉没有回答,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冰冷的杀意。那杀意是无声无息的,却像利剑一样透过镜面传来,让妖媚声音的主人不由得身躯一抖——
这是一种弱者对强者天然的本能的畏惧。可是她不承认,咬牙:待会就让你知道厉害。她强打精神,继续千娇百媚地挑逗,“公子如何不说话?人家好想知道,公子就告诉人家嘛!”
小镜妖巍颤颤的开口,擅自给罗辉起了个自认合适的炫酷名称。“你......你说话太嗲啦,罗少不喜欢。不会理你的啦。”
陈清岚:......
“哟?”那声音嗲得小镜妖一阵哆嗦,感觉比外面的邪风吹还冷。“那公子喜欢怎么样的声音嘛?人家改就是了。”
陈清岚心想这妖怪也够无聊的,竟然这样的话也搭。
“你先现形出来看看是人是妖还是人妖,漂不漂亮我再告诉你。”小镜妖偶然一副“罗少”代言人,说话也没一开始的巍颤颤了,老神在,陈清岚真是服气她了。
“讨厌,原来是想骗人家出来。”
那一声“讨厌”让陈清岚也跟着抖了,这女人比阮小姐还嗲。
“怎么,难道你丑得不能见光?”小镜妖掏出她的“如花似玉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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