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孩子在牙牙学语又跑不利索的时候最好逗弄。不是听说四殿下难得一见的玉雪可爱?虽然里头定然有追捧夸大,到底也不至于十分入不得眼。
“一大早的,看见外头架起那只羊就跟生下来就没吃饱过似的,”多西珲十分嫌弃地皱眉,“我嫌她吵,叫送到她阿吉那里去了。”
阿吉?
对了,驲落人管父亲叫“阿布”,称母亲作“阿吉”。
但是,那位居然允许自己的孩子用驲落话称呼她阿吉,而不是叫“母皇”?
这难道……
可是,那位在外头提起来都说的是“四皇女”,显见就是认下的。
那……
芮氏一时之间有些晕头胀脑,不过他到底不至于失态,只笑了下,打算平平地把这个话题糊过去,“陛下日理万机,王子也不怕打搅?”
再于是多西珲反而一脸奇怪,“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她忙是不忙,与带孩子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芮氏一噎,竟是好一会回不出话来。
女儿不是一个人生得出来的。
这话说是那么说,但是真敢那么做的……
刹那间,总觉得心底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但是芮氏深呼吸几口,好歹压了下去。
多西珲像是也察觉到帐内气氛有些怪异,便转过头去吩咐宫侍上菜。
宫中贵人招人进来说话都是有规程的,因此尚食局那里做菜也能掐着钟点。多西珲才吩咐下去,不一时外头就切了羊头进来,先敬了芮氏,撤下去之后才是真正能吃的盘碟碗盆,一个接一个流水似地端上来。
略吃过几口之后,芮氏到底定下神来。
瞧多西珲浑然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席上也挑挑拣拣吃上一两口,芮氏心里不由得有点发急。
树倒猢狲散虽然比喻得难听,到底是一句大实话。如今就连姜家都有疏远之意,换了别人更无法尽心竭力地把他们一家子捞出来。所以眼下这个,大约是她们妇夫两个唯一的机会了。如果功亏一篑,他的女儿,他的儿子,他的……
妹妹……
“王子再孕却依旧只是个‘王子’,不觉得……”虽然心底隐隐觉得这样说不好,但事到如今,芮氏也实在寻不出更好的切入点了,“委屈了点吗?”
谁想适才百无聊赖的多西珲却陡然抬起眼,一双鸦青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芮氏心里一瑟,没等他想明白心里为什么会发寒,对面那人却突然浅浅地笑了开来,“郡君想回家吗?”
回……郡王府?
那等牢笼,再精致华美也像蒙上一层厚灰浓雾,叫人只要一回想起来就只能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窒息感。
他不想回去!
但是,那里有他的妻主,他的孩子。那里是……他的……“家”。
“我说的是舒州。”然后,对面那人轻轻松松地,用一副再平常再平淡不过的口吻,朝他心口扎下一把刀子,搅得一片血肉模糊。
漫长的四年里,唯有夜间的梦境才能让他轻松一点。
虽然醒来的刹那,责任和牵绊又会化成无数粗重冰冷的铁链将他压进层层桎梏里,唯独梦里那一点轻松和温暖却始终难以忘怀。
在母亲缠绵病榻,用那只干瘦的手拉着她说“芮家就靠你了”之前,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皇家夫和郡王府背在自己身上,即使压弯了腰也只能咬紧牙关死死支撑。
不……
他是一个父亲。
他的妻主待他不薄。
十几年前逼得他不得不低头的妹妹,现在依旧还在安郡王府里。
“王子若能助安王脱困,”所以他必须把话说出来,即便咬牙切齿,即便说得狰狞无比,“事成之后,殿下必竭尽全力为四殿下谋取将来!”
“只是这样而已吗?”多西珲完全没有掩饰他的失望。
他略顿,眼珠一转。
“不如郡君想法子除了李鲲?”他浅浅地,极轻松平常地说,“祸首一除,郡君的孩儿到底也是姓李的,凤宁就算想狠心,也多的是人拦住她。”
他说什么?
他竟然叫他向自己的妻主下手?
芮氏暴怒。
但是在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那边又轻飘飘地来了句。
“郡君想回舒州过些安静日子,就更加简单了。”
多西珲说……
他能……
回去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