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对她说的。
仿佛有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下来,叫芮氏心里蓬勃又火烫的怒意瞬间消退下去。
“我只是去诚……”他开口时,声音涩哑无比,“三姐夫那里坐了会。”
诚郡王被剥了官袍,可是诚郡王君却显然在妻主的沉沦之后,凭着自己挣出了一条生路。至少他的次女李羲农如今在礼部,至少他的幼子能得到今上“咱们家的孩子,妻主得好好挑”的话。
但是这样的“实话”,显然并不适合对着他的妻主说。
因为……
“你去那里干什么?”李鲲勃然大怒,“不是那个蠢货,我能有今天?”
芮氏只能默然无语。
“说啊!”芮氏的沉默换来李鲲愈发强烈的怒火,她甚至顺手抄起一只手边的酒瓶朝芮氏砸了过去。
然后,“哐”一声的大响,酒瓶砸在门柱上,碎片四散飞溅。随着手臂上闪过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之后,芮氏便听到一直跟在他身后装哑巴的小厮惊呼,“郡君——”
他低头一看,一片鲜红色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袖子上,然后迅速扩大成一片。
但是,他没觉得怎么疼。
芮氏看了眼落在他脚边的碎片,又抬头看向眼神中闪过一点愧疚的李鲲。
就算她现在嗜酒成瘾,也不至于砸不中这么近的他。所以她扔的时候瞄准的就不是他,也所以碎片会划破他的脚也只是意外。
但是这种意外却不知为什么加重了他的疲惫,有好一会他甚至都不想开口说话,但是在显然没法把道歉的话说出口的李鲲面前,他终于只是轻轻一叹,“我去抹点药。”
说完,他也不等她回答径自转身,即使眼角余光瞥见她又再度阴鸷起来的眼神,也没法叫他停下脚步,回到她身边说些软言温语的话。
这样的生活……
不,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才到尽头?
什么时候……
走出书房的芮氏,面无表情地向自己的卧房慢慢走去。
长长的抄手游廊对面,有一个面目陌生的女人朝他走过来。她穿着青色的官服,跟着管家卓平不急不缓地走着,然后在离芮氏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停下来。
“郡君,这位是尚药监刘云榭刘主事。”
没见过的生面孔。
不过,一听“尚药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来见一见李麟,然后带回去她的“疯病”还没有痊愈的消息带回去就行。若是病情“加重”,宫里还会赏几帖药下来,强灌下去之后总能得几日太平的。
“见过郡君。”对面那人恭恭敬敬地行礼。
安郡王再怎么落魄,王君也不至于要搭理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因此芮氏也只是“嗯”了声略点下头,便继续朝前走去。
“四载未见,”擦身而过之后,那人仿佛与总管卓平随口闲聊的声音传来,“亦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我?”
“刘主事见过殿下?”
四载未见?
芮氏停下脚步。
四年前……
不就是李鲲落败,李凤宁登基那年?
那年,这个刘云榭见过李鲲?
芮氏忍不住转身过去看了看那人的背影。
依稀仿佛,的确是有点熟悉。但到底是谁……
然后,那个刘云榭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转过身来,朝芮氏拱了下手。
那异常流畅自然的姿势仿佛与过去的某个人……
对了!
芮氏突然瞪大眼睛。
这人,这人虽然长了张完全不同的脸,但是她的姿势动作,包括刚才的表情都特别像一个人。
芮氏表情凝重起来。
“郡君?”小厮许是见他久立不动,奇怪地问了声。
芮氏收敛起表情,继续若无其事地向自己的主屋走去,心里却一片惊涛骇浪。
刘云榭……谢云流。
解百忧旧主为什么会用假名出现在现在的安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