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忏悔

受得住吗？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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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恋一直没说话，她坐在吉普车的副驾位上，看着挡风玻璃，目光空洞，没有聚焦。

    来自内心深处的关于江恋父母的歉意与愧疚，和方梅事件江恋知而不报造成的惨案的气愤交织在一起，卫云冰有说不出的矛盾。

    在边上看着这个女孩，有点心疼，有点后悔。

    但是他真的是小看江恋了，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难道这一次她会被打到吗？

    “卫云冰，你不用自责，你是对的，是我害死了方梅，害得方可唯发疯。”江恋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卫云冰，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依旧没有聚焦，但是她的声音冷冷的，让人寒颤。

    “江恋！”卫云冰惊奇地看着眼前人，思绪万千。

    “我看到了，但是我逃走了，没制止，也没报警，所以，我也是凶手。”江恋的嗓音有点哑，有点颤，但是她说得理直气壮。她终于转头看向卫云冰，与他对视，她说：“卫云冰，你要抓我吗？”

    看着眼前人，卫云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感到一阵心酸。

    良久的寂静。

    终究卫云冰也没有说什么，他默默地发动了车子，往市中心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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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预兆地，卫云冰忽然一个急刹车，江恋没什么防备，整个人前倾，差点撞上了挡风玻璃。

    卫云冰解开安全带，转身按住江恋的肩膀，通红的双眼对上女孩淡漠的眼神，他咆哮：“江恋，你还是个孩子，你这个样子长大后怎么办啊！啊！！啊！！？”

    “我说过，我什么样子，不需要你管！”江恋被他压得生疼，她挣扎着说：“你放开我。”

    卫云冰力气很大，江恋挣不开，她也有点生气了，大吼：“卫云冰，你放开我。”

    许久的挣扎与僵持，终于江恋忍不住又吼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可以照亮我的世界吗？”

    渐渐地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她说：“我告诉你，我的世界从来都不需要光！”

    闻言，卫云冰手上的力道渐渐收起，他放开江恋，躺回自己的驾驶位，大口喘着气。

    许久许久的沉默，吉普的车厢内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双眼紧闭，默默地平复着自己动荡的灵魂。

    终究还是卫云冰打破了沉默，他问江恋：“你是走读生，凌晨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室厕所后面？”

    江恋轻笑了声，她怎么知道事情会那么巧呢。“如果我说睡不着出门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又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室厕所背后，你信吗？”

    卫云冰没有回答。

    谁知道呢，命运这种东西，没有规律，没有原则，谁也算不准。要是被它盯上了，甩也甩不掉的。

    卫云冰知道，江恋也是痛苦的。

    “卫云冰。”

    “嗯？”

    “你为什么做警察？”

    卫云冰没想到江恋会这么问，他偏过头看了女孩以后，然后笑了：“谋生呗！为什么这么问？”

    江恋也笑了：“你……应该有故事吧，卫警官！”

    “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谁还没个故事呢！谁不是在遭遇中学会独立，学会坚强，学会享受孤单呢！哈哈哈哈哈哈！”

    卫云冰笑了许久，然后恢复沉默，开车送江恋回了医院。

    下车后，江恋又转过身来喊他：“卫云冰。”

    他摇下车窗，看着女孩，接上她的视线。他们这样对视了太多次，不同的情景，不同的伤痛，不同的感觉。

    他听到江恋淡漠的声音传来，“方梅经历了什么你知道。如果她没有死，她该怎么活下去，她的母亲又会怎么样？”

    没等卫云冰回答，江恋就转身离开了。在她快进住院部大厅时，卫云冰忽然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喊：“江恋！”

    江恋停下脚步，听到身后人带着鼻音喊：“世界很黑暗，但你要相信自己就是光！”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一个大叔，一个女孩，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没有人知道男人为什么会哭。

    江恋没有回头，她闭了闭眼，走进了住院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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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礼拜后，学校恢复了正常的上课，江恋每天都按部就班地生活。

    初三（1）的同学们除了知道死了一个小女孩，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说了江恋跟这件事有关，也不敢上前去问，只悄悄地八卦着。

    奶奶出院了，爷爷会每天陪她到小区楼下散步。

    一切如常。

    下课铃声响起，新来的门卫老师在广播里播报——“初三（1）的江恋同学，请到门卫室一趟，有人给你留了东西。初三（1）的江恋同学……”

    江恋停下手中的笔，走出教室，犹豫了一下又折回来拿了书包，烦躁地去了门卫室。

    新的门卫老师姓杨，是一个很文静的中年妇女。她把一个信封递给江恋，边忙边说：“一个帅气的年轻人给你留的，说是你叔叔。”

    江恋接过信封，礼貌地道了谢，但并没有理会门卫老师的唠叨，径直往大门口走去。

    等那老师说完抬起头时，她已经向右拐去了车棚，留下一片衣角扫过拐角处。骑上自行车，飞驰而过。

    最后一节是美术课，旷了吧！美术老师比语文老师还叨叨，不停地灌心灵鸡汤，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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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封里只有一张明信片，密密麻麻的写着字，字体不大，干净有力，很好看。

    江恋坐在公园的银杏树下的排椅上，她看着明信片，看着那些好看的字，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最后，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双肘环过，哭成一条狗。

    路过的人不解地看着她，也有担心的上前询问，江恋一概不理。

    明信片中这样写到：

    我要走了，被调配到其他城市。你说的对，我是个有故事的人，再见面时讲给你听吧！希望到那时你还可以接受我。

    江恋，世界很黑暗，你不需要任何人去照亮，你自己就可以照亮世界！因为，你还是善良的。

    ——冰叔

    江恋坐在树荫下，坐在余晖里，她想起，卫云冰靠在驾驶位上笑着说：“谁不是在遭遇中学会独立，学会坚强，学会享受孤单呢！”

    她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有个大叔从吉普车上跳下来，对自己说：“世界很黑暗，但你要相信自己就是光！”

    她想起旁边人在议论：“你看，那男的怎么哭了！”

    现在，江恋也哭了，哭得像条狗，她呜咽着，她说：“卫云冰，对不起。”

    她说：“方梅，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