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喝点山泉水,饿了我可没辙,就得找人家儿。哎,正发愁呢,瞧见大道那头儿不远有个村子,村口正阳大道把角那儿有这么一户,好几进的大院子,院子外边搭着有席棚子,有酒幌、茶牌高挑,像是一家饭馆酒肆。哈哈!七爷我有日子没喝酒啦,正好儿解解馋!
七郎打马过来,见院子门口儿有几棵大叶梧桐树,树干都超过三抱粗了,大叶子密密麻麻还挺遮阴儿的,就把马给拴在一棵树上,把自己的枪一个猛劲儿戳到地上,就靠着这棵树。都安顿好了,迈步进了大棚,四下一看,连一个食客都没有,单茶炉那儿有个伙计,看穿戴就知道是个汉人,在柜台上趴着正冲盹儿呢。自己先找了个好看着枪和马的座儿坐下来了,大声嚷嚷:“伙计,起来起来,来客啦,我要吃饭!”七郎什么嗓子?这一嚷嚷,把伙计给吵醒了,伙计这个觉睡得正香呢,叫七郎给吵吵起来,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腻咕着溜达过来。抬眼一看,也是一愣,怎么是一位南朝打扮的将军呢?“哟,原来是位军爷呀,您怎么跑到我们这个荒山野岭来啦?”“嗨!别提了,我撒着缰跑把道儿给跑丢啦。啊……小哥,我跟您打听打听,我这是到哪儿啦?这个庄子离幽州城还有多远?”小伙计上下一打量杨七郎,“呵呵,军爷,您可真逗,您是真走错道儿啦?我们这个地方儿可有名儿,您看见没有,这座山就叫凤凰岭,我们这座庄子叫作凤鸣庄。您是要去幽州城?那您可走差了,从这儿要去幽州您还得顺原道返回去,我们这儿是在幽州城的北边哪。”“哦,多谢多谢!现在先不管道儿啦,你先给我来点吃的吧。”“好嘞,军爷,您想来点儿什么吧?”“哎呀,这会儿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呀?”“啊,老实说吧,您来的这个时候可不巧哇,晌午饭刚吃得了,离晚饭还早呢,后厨房里头的人都还没来哪,不知道您这点儿来哇,什么都没来得及预备。现在啊也就剩下点儿切面啦,除了切面,就还有两张葱花儿饼、荷叶饼什么的,也能剁吧剁吧给您炒个饼什么的,您看看您来哪样儿?”“嗨!怎么就剩这么两样儿东西啦?怎么也得来俩菜吧?”“哎呀,菜也少哇,我刚才瞧也就剩下俩咸萝卜,还有点儿凉熬白菜、炒麻豆腐了,您看给您上点什么啊?”七郎一听就这么几样,也没点儿荤的?提鼻子一闻,嗯,不对,有股子酱香气,“哎,不对呀,我说伙计,我这怎么闻着有酱肉味儿啊?你给我来点儿这个,再来两壶酒——你们这儿不是杜家陈酿吗?那可够多好啊!”“呵呵,军爷,您甭想啦。您闻着的那个,在里间儿存着呢,那可不是给您预备的,是给我们老东家的,等会儿啊,我们老东家就得打猎回来,那个是给他老人家预备的吃喝,就那么一份儿,没您的。这家儿店是卖陈酿是不假,可是这不是刚刚过完年吗?头年儿存的几十坛好酒都给卖光啦!这几天还等着下酒药呢,眼下往外卖的酒是没了,您就将就点儿吧。能给您上的,也就是切面、熬白菜这么几样儿啦,您看着来吧。”哦……七郎心想这儿是人家的地盘儿,我想吃好的也吃不着,得了,凑合来点垫补垫补,待会儿问道儿,赶紧奔幽州是正事儿,“好吧,伙计,那你就给我来两大碗炸酱面吧,多给点儿酱,有那个黄瓜丝、萝卜丝多给我切点就成啦。”“那得,我给您到后头瞧瞧去,看看还有没有黄瓜啦。那您跟这儿候着吧,我跟后边儿厨房的说一声儿!”这小伙计就下去了。
七郎就跟这儿坐着,看看山景,工夫儿不大,伙计给端上来一把茶壶,还有一只白瓷茶碗,都给七郎摆好了,把茶水给倒上,“军爷,那您跟这儿先喝两口水,您等一会儿,后边厨房那位已然给您做上啦,做得就给您送上来。”七郎说:“我可多谢谢你啦!”正渴着呢,把这茶碗端起来,一瞧,哎,怎么这水还没带色儿呢?把茶壶盖子掀起来一瞧,好嘛,茶叶都跟水皮儿上漂着哪,这个水就没开,“嘿哟,我说小伙计呀,你们这个水还没开呢,你怎么就拿出来给我沏上啦?这哪能喝呀?”“啊,那水凉喽?您放心啵,本来是开着哪,一早儿就烧好了,您就对付着喝吧,保证不拉肚子。”“啊,有这么办的吗?”把七郎给气坏了,这个买卖这么做,无怪乎一个人都没来呢。嗨,对付着喝就对付着喝吧,是水就成啊!咕咚咕咚,几大口,先解解渴儿。噗噗,把满嘴的茶叶还得给吐喽,一抹擦嘴,成了,解了渴啦,就坐在这儿接茬儿瞧瞧山景。哎,瞧着瞧着,就见打远处尘土飞扬,鞭鞭打马,跑过来两乘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一位老英雄和一个面貌俊美的姑娘。就见头前儿马上这位:
跳下马身高能有九尺,身材魁梧,豹首彪躯,头戴一顶汾阳毡笠,帽檐翻卷,遮阳透风;身上穿着一领白色的箭袖衣,胸前团花朵朵,宽皮带煞腰,青中衣,黄牛皮靴子;左挎弯弓,右佩箭壶,马后边拴着野鸡、野兔外带一头小麋鹿。再往脸上瞧:面如冠玉,白中透着点儿红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道长寿眉斜插鬓角,一双丹凤眼皂白分明,鼻如悬胆,大耳有轮,颏下满部花白的胡须,一半黑,一半白,黑白分明,就透着精神。
七郎心说这个老头儿可真叫精神,再看他身后,哟,跟着一位大姑娘,也那么精神!见此女:
身高也够七尺,腰身袅袅,娇姿娉婷,丰肢细臂,体态轻盈;头上是云髻高盘,狐狸尾巴做的彩帕紧缠,身上披着霞袂绣衣,万紫千红,点缀着无数的彩鸟翎毛,外罩着猩猩红的龙绡绣袍,豹子皮围腰,素带勒系,下边是海棠七彩的中衣,凌波袜、凤头靴,两只金莲牢扎在灿金镫内;再往脸上看:是面赛梨花,粉面桃腮,两条弯眉翠黛轻含,一对杏眼英气逼人,鼻如玉笋,口如含珠,一张嘴皓齿双排。别提有多漂亮啦!马后身也挂着不少的獐狍野兔,背背一个大皮套子,上边架着一把小轻弩,满满地插着小短箭,自己手里头拎着一把渔猎叉,不但漂亮,还瞧着威风十足。
七郎那眼儿都看直儿啦,没见过这样儿的姑娘,又威武又漂亮,他自己是练武的人,就喜欢这样儿的。等老头儿和姑娘的马也跑到梧桐树底下的时候,老头儿一看七郎这匹宝马黑毛虎,“嗬,真乃绝世宝马良驹!”爷儿俩跳下马,老头儿跟姑娘一块儿把马匹拴在另一棵树上,眼睛就没离七郎这匹马,把猎物给卸下来,挑着就进来了。那个小伙计一瞧老头儿和姑娘回来了,赶紧迎出来,“哎哟,老东家您回来啦?小姐您也回来啦?您两位里请,到里间儿歇着吧。”“嗯,好啊,我们今日儿打的野味可不少哇,你把它们给拿进去,待会儿叫厨房给拾掇拾掇,我们爷儿俩晚上还能好好喝两盅。”“哎,好嘞,这可真是不少哇!”颠儿颠儿地把獐狍野兔什么的都给挑后头去了。七郎这个眼睛啊,就一直没离开那姑娘,他就想多瞧几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老头儿呢,他的眼睛也没离开过七郎,老头儿正琢磨着呢,嗯,这位将军是哪儿来的呢?看这个装扮是南朝的大将,如今两国开战,也没说从我们这儿过啊?荒山野岭的,他到这儿来是要干吗呢?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一边儿瞧着七郎,一边儿迈步往里进,他身后跟着的这个姑娘也一直瞧着七郎,姑娘瞧着七郎老这么看着自己,挺生气,哼!瞪了七郎一眼,七郎才知道不好意思了,把脑袋一低,得了,还是老实地等着自己的面吧。
老头儿和姑娘进了里间屋,有个窗户,外间棚子这儿也能瞧见,就见小伙计跑过去忙里忙外,把桌子上的吃食罩子给掀开,再把新端上来的东西给摆好……坏喽,香气四溢!七郎就听见自己的肚子里一点儿不争气,咕噜噜噜……又馋又饿。七郎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小伙计儿啊,你能不能快着点啊?我那面可好了没有哇?”小伙计一边儿给老头儿、姑娘擦桌子,一边跟七郎说:“哎,军爷,您就踏实儿的吧,马上就得了!”七郎没别的办法,在桌子这儿一窝,忍着吧。忍着可是忍着,耳朵可不老实,就听老头儿和大姑娘俩人在那儿聊天。“孩子啊,今天你这个箭法可有点儿长进啦,打得好哇。”“爹,您今天这个箭法也好哇,您就一支箭可就射中了两只野鸡啊,您这个才叫好呢!”“嘿嘿,一箭双雕,这个可是你爹当年拿手的绝招啊,想当年在两军阵前,爹爹就是靠着这手儿箭法,一箭射穿两员敌将,老汉王封我为一箭将军,你爹爹我就凭着这手儿箭博得了半世功名啊!哈哈哈哈!”“爹爹,您看哪,您这又想起来当年的往事啦?现如今您退归林下啦,您倒是觉得烦闷不烦闷哪?”说到这儿,老头儿先夹了一筷子酱牛肉,往嘴里一搁,再就上一口酒,嘿!别提多香啦!“孩儿啊,你可是真不知道你爹啊,我跟你提起往事,可是我并不羡慕往日的富贵,当年在朝堂上整天战战兢兢伺候别人,哪儿比得了我今天这个日子快活啊?啊?呵呵哈哈……”姑娘跟一句:“您说的也对,我当然盼着您能多想开着点儿啊。”给爸爸又满上一盅。七郎多少听出来点儿了,这个老头儿和姑娘是父女俩,老头儿原来也是个官儿,后来是辞官不做了,退隐林下,在这儿猫着呢。可是听着听着,老听着老头儿跟那儿一会儿一盅,一会儿一筷子酱牛肉,把他给馋坏了,光跟这儿听着可不成啊,肚子里实在是空得难受,一生气,啪,一拍桌子,“我说伙计,这都多会儿啦?你这个面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得啊?得了,我不吃啦,我走了!”七郎心想这个庄子边儿上是一条大道,这个饭庄可不一定就你这一家儿,我呀,还是换一家儿吧。马上起身,出了棚子,把缰绳从梧桐树上解开,翻身上马,沿着大道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