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自己带着人马穿营而过,来给助阵。刚刚走到前军队尾,可了不得了,就见前军大队如潮败退,其势难挡啊!曹老王爷蒙了,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明明听见的是喝彩之声哇!自己还得硬着头皮往上冲,一边走一边喊,“前军将校,改听中军号令!”那能有几个人听见?听见的人朝大纛旗靠拢,听不见还接茬儿往大营跑,丢旗弃鼓,早已经是乱成一团了。
您该问了,怎么大宋朝的兵这么乱哪?能不乱吗,这些人都是怀庆府的禁军,首领是个文官,号令无人服从,禁军将校平日作威作福,从不到校场训练军伍,只知道吃吃喝喝、宴饮游猎。今年的元月十五,就被老贼给调到京城,按说该当操练三个月,可是老贼没一天到校场去检阅操练的,都是那几家儿拍老贼马屁的偏副牙将们管带着,都偷懒,没好好督兵排阵。七郎带的先锋营和自己家的火山军可就不一样了,都是王爷身边的亲兵卫队,平日都是名将亲自操练出来的,军容严整,训练有素。曹彬一看,号令难行,辽国的大军已经杀过来了,带着自己手下的将校亲军,上前迎战。曹老王爷当年也是一口名刀,他的刀叫***,两面有刃,但是前头没尖,所以不叫三尖两刃刀,但是样子差不多。
曹老王爷把***抡圆了,劈瓜切菜一般,杀进辽国的前锋队中。曹老王爷心中着急啊,高王爷呢?哎,就见前边不远处一队辽兵围住几员南朝将官杀得正酣,曹老王爷带着自己的将校亲军朝着这个地方儿拼杀过来,等走近一看,圈里当先一员将就是小侯爷高钰,正在奋力突围。身旁是几个偏副牙将,围住当间儿的一匹马,底下牵着马的正是高琼高君宝,马上横担着一个人,身挂唐猊铠,外披箭袖袍……曹王爷定睛观瞧,哎呀呀!不是我那高贤弟、高千岁又是哪个?“君宝!我那高贤弟怎么样了?”高君宝抬头看见曹老王爷,可算见着亲人了,撒手扔缰绳紧走几步,抱着曹彬的马头是号啕大哭!“老千岁呀!我爹……他……他已然为国捐躯了!”啊?曹老王爷就觉得眼前发黑,好悬没折下马来,在马上勉强把神儿定住,再看马上的尸首,帽子被砸得粉碎!心疼啊,老哥儿俩是三十年往上的交情,可说是生死之交,在阵前互相救了好几次的命,老头儿眼泪唰唰地往下淌!
原来高老王爷为了躲闪暗箭,一栽歪,也搭上年岁太大,昨晚上又没睡好,闪得快了点,就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从马上折下来了。铁木驼哪能放手啊?走马上来,趁着老英雄刚刚爬起来还迷糊的时候,抡单锤一兜,啪嚓!老王爷还没戴着盔,只有一顶三山王帽,镶金佩玉可是都没用啊,给砸了个**迸裂!可怜一代名枪,炎宋开国的功臣,死在幽州城下。明代的静轩先生有诗凭吊:
血战当年报主志,斩坚入阵几千重。
英雄功绩今何在?回首沉吟夕照中。
过去咱北京有句话叫“少不征南,老不扫北”,说的就是高家哥儿俩的事。说高怀亮太过年轻,心狂气傲,做事不留后路,碰上一位就要一位的命,征南唐遇见越国公罗英,叫罗英用回马枪给挑了,这个就叫“少不征南”;高怀德年过六十,逞勇挂帅,扫北阵前死于非命,叫“老不扫北”。
曹老王爷不敢怠慢,叫高家弟兄速速往城里撤,自己领兵抵挡。毕竟老王爷也是七十开外的人了,气血不支,耐战了片刻,就觉得气喘如牛,顶不住了,连忙指挥本部,且战且退。等退到幽州城下一看,不禁长叹一声!主将无能,累死三军哪。城下的宋朝官军已然乱成一锅粥了,拥挤踩踏,一起往城门里钻,什么都不顾了,有的是掉到护城壕里,有的是叫自己人踩死踹伤,城下是积尸如山!辽国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前军的十万人马所剩无几。
曹老王爷跟高琼、高钰说:“北门进不去了,你们哥儿俩赶紧保着高贤弟的尸身往东门败下去,那边还有淮南侯马全义可以给你们打个接应!我率领着残兵败将往西门这边败下去,等会儿咱们在城中会合!”高琼、高钰带着本部残余朝东门就败下去了。曹老王爷亲到吊桥边,强令军士退后,示意城楼上赶紧升吊桥、关城门。眼看着都关好了,收拾残兵,自己领着朝西门退走。曹老王爷刚走到西北角儿的城池拐角儿这,辽国军队里杀过来一员大将,手舞双锤,正是辽国的广威将军铁木驼。铁木驼打死了高怀德,又战退了高琼和高钰,一路追杀下来,打死打伤宋军士卒无数,在乱军中瞧见曹彬的旗号了,打马来追。曹老王爷不敢恋战,带着人赶紧接茬儿往下跑,没跑出几步,前边浩浩荡荡开来一队人马,车辆辎重都带着呢,为首三员大将,正是太平侯药元福和曹老王爷的幼弟横海侯曹海,还有靖海侯米信。三位见有一员辽将紧追不舍,先命令军卒排好阵势,抢上前来,把曹老王爷让进来,再把门儿一封,挡住辽将。曹海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抡大刀抢先来战铁木驼,俩人走了有十几个照面儿,铁木驼拨马就往西边败。曹海是个浑愣性子,拍马就追,药元福和米信只好引兵将追赶,曹彬一瞧坏了,赶紧又催马来追,想喊弟弟回来,可是战场上喊杀震天,哪儿听得到?
他们哪儿知道啊,北国人比他们可要熟悉幽州周围的地形地势,刚一追到西门外的一座荒丘,土丘后边的小树林里炮响如雷,杀出来一支伏兵,为首的大将乃是右军元帅、辽国的二国舅萧天佑。药元福舞动笔挝槊来战萧天佑,药元福也是上一辈儿里边出名的骁将,但是毕竟年老体衰,走马三合,一闪失,叫萧天佑一刀斜肩带背砍为两半。曹彬刚刚追上来,一看,啊呀!还没回过味儿来呢,那边铁木驼回马再战曹海,也是一锤将曹海的背心震碎,尸身落于马下。把老王爷疼的,呱唧!摔落尘埃。靖海侯米信舞动双鞭来护,左冲右突,怎么都杀不出圈去,眼看着就要遭擒!
正在紧要关头,耳轮中只听见一声暴喝:“呀呔!北国胡儿休要张狂!你家大将军呼延赞到了!”哗……就听见南边的北国军士一阵的大乱,军卒纷纷退闪,一员大将舞动镔铁枪,横扫千军,来的正是铁鞭靠山王呼延赞。辽国的几名将官都被他铁枪刺落马下,辽军纷纷退后结阵。呼延赞借机冲进来,“老哥哥,快随我杀出!”一马当先,自己摆长枪再往回杀,曹老王爷绰起大刀紧随其后,米信在最后边儿给断后,总算是蹚出了一条血路。等冲到幽州城西门前,曹王回头一望,太惨了,辽兵分路包抄,重重围困,自己所带的残兵余勇连带药元福原来的八万大军都叫辽国大军给围死了。北国的骑兵太厉害了,几冲几撞,宋军伤亡惨重。呼延赞一拍脑袋:“嘿哟!怎么把米将军给丢啦!”曹彬一看,果然,米信没跟出来,远远瞧见前方辽兵圈子里围着不少的人,估摸着可能是米信掉队了。呼延赞说:“老哥哥,您先进城,等我把米将军也救出来,我们再回幽州!”“且慢!贤弟,你们是怎么来的?”“我和小郑印接到您的大令,怕有闪失,兵分两路,他那一路去救东门,我这一路来救西门!”“啊?”曹彬明白,看来南门的八万人也难保了,辽兵虽说只有十五万人,但是是各个击破,我的四门兜底阵全完啦!“好,贤弟,你赶紧去救米将军,愚兄这里不用牵挂,你快去吧!”呼延赞马不停蹄,回军再去救米信。
单表老将军曹彬,抬头看看城上的旗号,还挂着自己的曹字大旗,不禁潸然泪下。自己毕生从军,还从来没有败得这么惨,深感自责。想想自己还进城干吗呀?根本没脸再去见皇上和各家大臣,把自己的帅盔摘下,交给身边的一个小校,“你把这个送回幽州,替老夫交还圣驾,就说曹彬无颜面圣,自惭罪在不赦,就此辞去官职,远遁江湖,了此残生罢了!”说完了拨马就走,看见西边有一处茂林,打马进了树林,大家想要追的时候,早就不见了人影。
曹彬催马进了树林,沿着林中浅道信马由缰,走了不知道有多少时候,只听得喊杀声渐渐远去,抛在身后。又走了一会儿,眼前是一条大河,正是桑干河,咱今天叫永定河。河宽百丈,波浪滔滔,根本不能骑马渡河。曹彬仔细一瞧,倒有一个竹搭的栈桥伸到河里,只是破落荒郊,野渡无人,直看得是两眼发直,没法子,先下了马,把***戳在就地,找块石头坐下来。哎?就见野渡口旁野草丛中还有块石碑,残破斜矗,上边长满了荒草,落满了秽土鸟粪。曹彬一琢磨,我兵败于此,怎么也得明白明白自己败在了什么地方吧?撑起身来,走到这儿,把荒草拨了拨,露出来上边的第一个字,是个“破”字,嗯,真是够破的!又扑撸扑撸灰土,就见破字下边是一个“巢”字,哦,山林多鸟雀,因而名“巢”。再往下看,有一个“林”字,嗯?“破巢林?”呀!曹彬颓然坐地,看来是天亡我也!树林旁边有河,水为川,林旁加上这三撇,不就是彬字吗?这儿就是破我曹彬之地啊!曹彬心说黄巢被困死在落巢山,王彦章兵败在绝章岭,古往今来,天数轮回呀!我曹彬逞能逞了一辈子,到头来兵败破曹林,我是活该呀!我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土都埋了半截脖子的人了,怎么还逞这个能呢?嗨!早知如此,太平兴国二年我都回了曹家铺子了,要是听了四弟曹翰之劝,就憋在家里好好安度晚年,静享天伦有多好?就算是当年没能归隐,杨令公辞去前军帅印,你曹彬逞的什么能哇?你还能比杨令公的本事大不成?他都不打这一仗,你偏偏要打?你是老了老了,还叫名利熏心啊!你想打下幽州来显一显你的能耐是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害死了幼弟曹海……皇上我不能再见,就连我的老家灵寿我也没脸回啦!得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我还往哪儿跑啊?我就在这儿自裁谢罪吧!
一摸腰间,佩剑不知道何时在沙场上丢失,得啦,把自己上阵杀敌的这口***拔起来,把刀头冲着自己的脖子,一闭眼,嗨,这辈子都是拿刀割敌将的脖子,今天也不亏,自己也死于此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