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的房间中魔法水晶也没有投出微光。
他就那样板正的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搁在桌面,神色毫无波澜,但其实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此刻有多么彷徨。
一百年多前,当他刚刚以极为年轻和强势的姿态突破魔导师的那天,正好是狄亚勋名声鹊起,人生第一次越境杀人以大魔导士姿态击杀了深海族魔导师的时候。
从那时起狄亚勋和塔瓦西斯就被称之为帝国的双子星。
但其实塔瓦西斯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很高傲的人,身上有那种文人对待其他事物的轻慢心态,只是掩饰的很好反而显得自己过分谦虚。
他觉得打生打死还要亲自出面实在是下里巴人的事情,对于狄亚勋可以和自己并列为伍不以为然。他精修几乎任何学科,记忆力极好并且一点就通。这样的天才再配合上析离他在魔法的研究上突飞猛进,仅仅是在内院上学的时候就已经在学问上超越了绝大部分老师。
并且他凭借自己的天才与推断,还原了已经失传许久的、本属于某个哀落部族的“奥术”魔法。这个东西令人难以形容,它的确是魔法,但是它所表现出来的稳定性和可塑性却又是任何元素魔法都无法比拟的。这种谁都可以修炼却极为艰深的学科,光是领悟就已经非常困难,更不用说他还是从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思考出来的。这对他而言可能比自己创造还要更为困难,毕竟每个见过他的人都无不为他烂漫洋溢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所折服。
他以一己之力把整个高塔的学术研究推进了上千年。
任何东西到达一定程度都会出现瓶颈,世俗的学校学术论文会出现可供研究的东西变少,大量的论文内容重复但写出论文才能毕业却依然是硬性要求。这对学术其实没有特别大的帮助。
高塔有很长的时间也是这样的,出品的魔法像曾经那样有价值的很少,大都只是在前人的基础稍作修改便试图以此蒙混过关。
也不能全然怪莘莘学子,毕竟惊才绝艳的前辈们似乎已经把话说尽了,在最顶尖的学术殿堂,这一点点的创造力就是区分上下尊卑的唯一指标。
而塔瓦西斯的出现,不仅带来了阵法学、奥数学、魔像学等等学科的巨大变革,还创造了无数可以探讨的新课题,特别是奥术,令人如痴如醉。
所以不管从什么方向上来看,他似乎都具有看不起其他所有人的资格。每个人都认为他成为圣贤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也曾一度这样认为,没有他看不懂的书——只有他不想看的;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只有他不想做的。全知即全能,这个座右铭时至今日仍刻在他的戒指上。
但这次他无法理解站在自己对立面的那些丑陋生物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他坚信自己能看到的这些都是能够解决的,但他也同时坚信自己一定有什么事没有看到的。
他曾很自负,哪怕是少年时被狄亚勋沉重的打击过,也依然很自信。但自从遇到沐恩之后,似乎所有人的人生轨迹都开始发生了变化,这个饱受苦难的孩子就如同旋涡,改变了所有靠近之人的形状。
如果说在狄亚勋身上展现的是好的那面,逐渐找回了些许曾经的模样;那么在自己身上就显然是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权势受到了质疑与掣肘,作为一个十分纯粹的学者,他虽然也深谙人心并可以加以利用,但并不在这个方面消耗太多的精力。甚至若不是老塔主将高塔拜托给他,他或许都不会接任这个位置吧——何况还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在他看来所有的贵族官员都不过是在狐假虎威,那些被赋予的所谓的权利其实就跟砂纸一样轻薄,风吹过就会被撕碎。
当某天底层的人民无法忍受他们的行径,这些傻子就会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
只有知识转化为的智慧,才能成为这个世界永远不会被淘汰与更迭的权利。
所以他打心底的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与讽弄讥言,只是为了维持复杂人心集合的稳定而做出诸多举措而已。
当然这些会掣肘他的东西偶尔也会让他有些烦躁,因为这会让他的工作开展的不顺利。
在几天之后,狄亚勋终于驾临帝都,敏捷的高等法师们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伤依然不轻,整体的气息相较于巅峰低了三成。
“欧西里斯的意见,让人难以接受啊,教宗大人。”安努坐在王座上,语气中带着浅淡的责怪意味。这也不能怪人间帝王,毕竟过往教宗出马从来只有占下天大便宜的情况,但次却不复以往也确实会让人感觉到很大的落差。
狄亚勋略带自嘲的笑了下道:“说实话,若不是精灵王及时出现,我应该已经死在那里了。冥界之主如今已经成为了几万年来主世界的第一位半神,强大远超我的任何人的想象。”
听到这个话,安努王皱了皱眉,半神的境界离他实在太过遥远,甚至无法想象到那个境界的伟大。他求助似的瞥了一眼塔瓦西斯,塔瓦西斯则摇了摇头,示意全面开战高塔的大阵未必能挡的下来。
这就是两位圣人的默契了,哪怕他们没有私下交流,仍然不约而同的将对手往强大里说,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战争毫无价值可言。而接下来的诸王境能给各方势力争夺星辰之泪所造成的影响却是巨大的。星辰泪的价值不必说,如果传说所言非虚,那么狄亚勋有信心握着这个东西越境锤爆三个欧西里斯。
“既然如此……就按照二位圣人的话来做吧。”安努的手指交叉在一起,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是为作为亚特兰蒂斯的皇帝,竟然要付出代价来与人讲和这件事感到不甘。
“那么荷鲁斯之眼在何处?”狄亚勋问道。
安努摇头。“朕也不知。”
沐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洞窟之中了,此处暗无天日,甚至连盏灯都不点,沐恩只能勉强感觉到身边有个人是跟自己绑在一起的。
“西蒙?西蒙?”沐恩尝试性的喊了两声,身边的那个人发出了轻微的哼声。
“大人,你怎么也进来了?”过了很久,西蒙好像终于是彻底清醒过来,经过一番交流,他叹息道。
“我这不是来救你吗,结果那个邪术师实在太厉害。”
“你说的是巴顿?”
“我不认识他,但是我知道是那天在后面追我们的邪术师。”
“那就是他了,咱们可真是倒了霉了。而且……你被抓起来那我估计着就离死不远了。”
“为什么?”
“因为嘴欠。”
在帝国的北方,安舍尔得到了前方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长城,看到自己的父亲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坐在乌玛什的对面,大天使显然还很年轻,无法想象到那个境界所能带来的破坏力,哪怕自己身具一缕炎阳真意,但是浮与表象的权能与真正的伟力仍是肉眼可见的相去甚远。
“他怎么能将您伤到这个程度,您不是……”
乌玛什听到这话,对着自己的儿子微微一笑道:“我受的伤没有传闻中的那样严重,更多的是为了给君王表现些姿态。否则,陛下虽然已不年轻,但是仍然很可能会为了虚妄的荣耀而选择并不明智的方式——不过说到底确实还是托大了些,努比斯的战斗力要比我想象的更强,而且我对真意的运用还远远没有达到所可以达到的上限。”
“如果达到了,您能不能?”
安舍尔问道一半,乌玛什就已经知道了他想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
“努比斯可是拥有咒术回路的圣人,况且历来九柱神的权能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名列前茅的,哪怕是我达到巅峰若是捉对厮杀估计也无法和他分出胜负。”
听到这话安舍尔突然露出了笑容:“无法分出胜负?意思就是应该可以打个平手?”
乌玛什笑得畅快了起来,带着些自信的意味。
“再怎么说我也拥有光暗双生。”
在做客北方长城几天后,安舍尔回到了自己的家族中。再次踏上家族历史悠久的石径上,他的身份已经与曾经截然不同了,闪耀的家徽别具一格凸显出他高绝的地位。
漱月公主不在意这样突然的舟车劳顿,反而因为能走更多的地方而显得很开心。在与包括下人之内所有与之接触的人中,言辞都颇多体谅。且并不似帝国的贵族那样自持矜贵——她凡事颇好亲自来做。到了个新的地方也总是很温柔的客随主便,总之她的每个举动都可以体现出精灵公主应有的教养与气度。
安舍尔是与她共同离开阿瓦隆的,虽然相处只有一年,但是还是知道这位公主性子还算活泼,只是骤然到了个陌生的环境也会有些害羞所以显得恬静了不少。
当然了,在待人接物的举止与日常生活中才能真正看出一个人的修养。而无疑,漱月殿下在这些方面都非常优秀,并非某些贵族后生那样只是装模作样。
也亏得殿下现在很是安分,才能让这位大天使得有闲余思考些让人并不感觉愉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