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圆的旁边席地坐下。
她从未有过“睡狐狸”的体验,不敢直接躺,动手像整理被褥似地,整了整背后的白毛,发现的确很厚实温暖,遂小心翼翼地往后躺了一下。
这一躺,方遥眉眼舒展,下意识地喟叹一声,这触感仿佛躺进了蓬松的云朵里,柔软又暖和。
确实非常舒服,比她睡过的任何一张床铺都舒服。
谢听见方遥和俩崽崽都已经躺下了,便把偌大的狐尾换了个边,缠绕过来,严实地盖在母子三人身上。
那抹带着点红毛的尾巴尖刚好盖过了方遥,只露出来一双足尖,稍微蜷一蜷腿,就跟盖着被子没有什么区别。
谢听平时很爱洁,尾巴毛也打理得很干净,有股清洗之后晒过太阳的蓬松味道,沾着淡淡的青草香。
方遥感受着身下从未体验过的柔和,难怪俩崽崽不愿意睡她铺的铺盖,这体验感差别太大了。
枕靠着爹爹庞大温暖的身躯,闻着它身上熟悉的气息,俩崽崽很快就睡了过去,发出均匀浅轻的呼吸声。
方遥正好睡在白狐的肚皮和前肢之间的位置,巨狐的脑袋枕在前肢上,不自觉地朝她这边侧。
她轻轻地翻了一个身,便刚好和这偌大的白狐脑袋面面相对。
狭长的狐狸眼拖着朱红色的眼尾,微微睁开出来一条缝,正对上方遥还未阖上的双眸。
她睡在它身上,她的任何动作它都能感觉得到。
方遥因为发现了它是当初那头和自己有渊源的小狐狸,所以对谢听又多了一层滤镜。
她有些好奇,当年那么幼弱的一只小狐狸,是怎么在短短两百年间,长成了称霸一方的妖王的
中间一定遭受了许多磨难
方遥怕吵到俩崽崽睡觉,没有开口问。
白狐狭长的眸底闪动着点点碎芒,仿佛知道她心里想问什么,但也默契地没有开口。
夜空中笼罩的薄雾渐渐消散,圆月露出本来的清和光辉,一人一狐在月光下就这么无声地凝看着。
还是方遥萌生了些困意,随着她闭上眼,白狐的鼻尖又往她这边凑了凑,眼皮也随着阖了起来。
睡了没多久,方遥忽然感觉到身下传来轻微的颤动,她戒备地睁开眼,发现身下的白狐又露出了先前在大殿中流着涎水,面目狰狞的样子,它的右爪紧紧地按在痉挛抽搐的左爪上,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轻颤,十分痛苦的模样。
她坐起身来,刚想查看他的状况,谢听的兽态便不受控
制,瞬间幻化为了人形。
巨大柔软的靠枕消失,睡梦中的俩崽崽双双向后倒去,方遥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俩崽崽的脑袋,没让他们磕在地上,随即储物袋里掏出枕头,给俩崽崽枕在了脑袋下。
俩崽崽睡得很深,她这一番操作下来,他们居然还未醒,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谢听侧躺在地上,墨发散乱,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跳,胸膛起伏,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被冥纹缠绕的左手无处借力,只好屈指狠狠地抓向地上的泥土,将手指深深插入土壤中。
他的瞳孔一会儿紧缩,一会儿变成金色的竖瞳,唇角已经被咬出了血迹。
“谢听,你还好吗”方遥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
她看了看那只几乎被他揉进土壤,几乎变色的左手,轻轻卷开他的袖子,才发现白天还只长到他手腕处的冥纹,此时已经蔓延到他的手肘处。
谢听大口喘着气,他此时的脑海中全部被一道来自远古的声音占据,只能模糊地看到方遥的唇瓣开合,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被幽冥之主选中的信徒啊,撒播教义是你们的使命。出手吧,让你面前的人也成为幽冥的信徒,不必对抗你心中的渴望
献上你的忠诚,幽冥之主将赐你冥纹力量,违背教义的反抗者,终将会被冥纹反噬
谢听双目猩红,用尽所有意志想将那道声音驱赶出脑海“滚”
方遥看着谢听空洞紧缩的眼神,自然不会觉得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他仿佛在对抗虚空中的另一种力量。
她不知该如何帮助他,只能帮他按住痉挛的左手,擦着他额头冒出的冷汗。
整整熬了一炷香后,谢听痛苦的症状才逐渐减轻。
他睁开被汗水浸润的双眸,看到了方遥近在咫尺的脸,他屈着腿,坐直身子,左手搭在膝上,一点点地轻喘缓神。
方遥看着他平日里洁净如玉的手指上此时沾满了脏污的泥,忍不住帮他使了个净尘术,方才问他“你好些了吗刚才你是在跟谁说话”
“一道很奇怪的声音”谢听哑着嗓子,试图描述那道声音给方遥解释。
自从感染了冥纹后,每当冥纹发作,这道诡异的声音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教唆他去攻击周围的活人活物,名曰传播教义。
明知道那声音说的话就是狗屁,可当那道声音出现时,又莫名地会让人去信服。
方遥听了他的描述,再看他手上的冥纹,愈发觉得上面的纹路诡异惊悚,她一开始只以为这是某种不可解的疾病。但现在看来,这世上真有一位幽冥之主的存在,在脑海中跟感染冥纹之人对话
当今幽冥信徒何止万人,人人都能听见这样的声音,这个“幽冥之主”得有多大的神通
“冥纹通常是在什么时候发作,之前每天都像这样痛苦吗”
方遥不可想象,他每天晚上都要承受这般
煎熬的痛楚。
“大约十日会发作一次”谢听垂眸道。
冥纹发作时,他的左手就会不受控制地想去攻击周围的活人,他如果不顺从,覆着冥纹的左手就如同被针扎烹油般刺痛,只能靠生生硬熬过去。
今日在大殿内,他已经发作过一次了,按理来说下次发作会在十日后。
但他在诛杀庞提时动用了冥纹之力,那道声音还对他说,斩杀同教的信徒是违反教义之举,所以这次的冥纹发作,是给他的惩罚。
“惩罚”
方遥揣摩着谢听的话,微微蹙眉。
难怪,幽冥信徒都在冥纹的影响下狂躁易怒,但却不会自相残杀,原来是有教义的存在,在束缚着他们。
而谢听的冥纹之所以生长的那么快,一是因为他借用了冥纹力量,一也是因为对同教信徒出手,导致冥纹生长速度加倍。
方遥此时心里有了数,以后若再对上幽冥信徒,可不能让谢听轻易出手了。
她心中尚在思考着,谢听脑海里那个声音是如何通过冥纹控制感染者的,忽然腰间陡然传来一股力道,将她直接带倒了下去。
面前的人只有谢听,而且正处于刚发作完冥纹的安全期,所以方遥完全没有防备,直接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方遥下意识地想挣扎起身,就听到他带着些祈求的语气,在她耳边哑声说,“阿遥,就让我抱抱,好吗”
她抬起眸,有些错愕地看着身下的男人,他俊美妖异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出几分清绝的冷艳,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旁还残留着方才咬破的血痕。
环绕着她腰间的手臂寸寸收紧,眼中没有欲色,只有些患得患失。
他太疲累了。
每次冥纹发作后,就如同死了一回,让他恨不得原地自戕,熬过之后又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他知道,同样的折磨在十日后还要再来一次。
方才冥纹发作时,因为有方遥在身边,他才第一次没有产生过自尽的念头,因为他知道熬过之后,睁开眼就能看见她。
方遥原本撑在两侧打算起身的手,因为他的话慢慢松了力道。
如果抱一抱,能让他感觉好一些的话
那就让他多抱一会。
她就这么任他抱着,大概过了半刻钟。
“谢听。”
老实躺在他怀中的方遥,忽然闷闷地叫了他一声。
“嗯”
“你能不能变成白狐,这样枕着舒服一些。”
成年男子的胸膛精壮结实,枕起来很硬,远不如刚才绒绒的狐狸毛枕着舒服。
“”
“变不了。”
谢听低哑地说,连带着胸膛微微震动。
其实是能变的,他体内还残剩了点妖力,但是他不想变。
这样用人形抱着她,没有了厚重皮毛的遮挡,他抱着更舒服,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她的柔软,甚至能感受到她沉稳的心跳。
让他心里感觉很踏实。
疲累感袭来,谢听就想这么抱着她睡过去,但是又怕夜里风寒,惹她着凉,于是切换成了半妖形态,只放出了狐耳和尾巴,毛绒蓬松的大狐狸尾巴将他一人卷着包裹了起来。
方遥感受到盖在身后的毛绒大毯子,暖和舒服了许多。不过以他们相拥的姿势,盖到的只是靠近他尾巴根部的那一截,狐尾是梭形的,根部更窄,只能堪堪盖住她的臀部和腰。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轻轻拽住了他的尾巴尖,像拉被子似地往自己后背上扯了扯,直到盖过了肩头,方才满意地松开手。
周遭夜风宁静,月光如水。
她今日又是赶路又是闯殿又是打架,从早忙到晚,枕着身下的人形抱枕,盖着毛绒狐尾,一时疲惫和困意袭来,没忍住就这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