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第四间房时,我留意到房子黑漆漆的,很安静,里面住的人似乎还没有回来。
十一月底的H市,天气到底冷了下来。
阿东在床尾的那处空地打着地铺,我和阿红躺在暖和的席梦思上小声说着话。
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对于今天楼里遇到的人和事,也并没有要一探究竟的打算,只是因着阿红阿东两人的行为和那几句话,让我产生了一些疑惑。
严格来说,我只关心我所在意的人和事。
阿红也并不是个爱说人长短的人,今晚却不再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小声地在我耳边替我解惑。
比如,第二间房里传来的吵闹哭泣声。
阿红的解说中,我知道,第二间房里,住的是个姓郑的产妇,现在生的是第三胎,还没满月。
家里人是重男轻女的老思想,在前两胎连着生女后,郑女士忍着气怀了第三胎。又因为丈夫有公职在身,经过家里人商量后,她挺着大肚,带着4岁的大女儿,在这里租房住着。
郑女士的婆婆十天半个月的来一趟,但不会过夜,而且逢来必闹。前段时间,郑女士月份大了,她的婆婆来得勤了些,在是否提前住院待产的事情上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她的婆婆更是以死相逼,郑女士让了一步,却气得羊水早破早产了半个月。
早产的还是个女孩,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但郑女士的婆婆死活不同意,认为一个丫头片子值不得花那个冤枉钱,在医院里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还是郑女士让了步。
于是,这间出租房里住着的,由原来的一大一小变成了一大两小,而郑女士的婆婆更是撒手不管,郑女士出院这几天过得煎熬无比。
但幸好,第一间房的林阿姨时不时地来给她伺候月子,她才没那么绝望,日子也才算过得下去。
“那她的老公呢?”我有些吃惊,在阿红的讲诉中,几乎没有提到这个男人。
阿红嗤之以鼻,义愤填膺:“一个软蛋,孬种,他的妈说啥就是啥,没有一点主见!郑大姐真是可怜,嫁给这种男人!”
“那她为什么还不离婚?”
“谁知道呢?”阿红显得黯然,感叹着,“哪有那么容易离的?尤其生了小孩的,何况她还生了那么多。”
我默然,注意到地上的阿东在我们说话的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似乎睡着了。
我忽然有点明白,她唏嘘那句“又吵架”时,为什么特别咬重那个“又”字。
心中有种感觉,觉得不应该再说下去,阿红却是把话题转到了第三间房那一家上。
她现在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像是在忧虑着什么,急需找个人来倾诉,然后以楼里的这些人事作为发泄口,一股脑们地向我直抒不快,我也只好配合着继续听着,没有打断。
第三间房,住的是一家六口,爸爸妈妈,还有四个儿子。
男人是本地典型的男人,趿着拖鞋,上午睡到日三竿,下午喝着老爸茶,晚上邀伴吃烧烤,日子过得潇洒快活,可怜女人背着小儿子,牵着老三,担着水果豆花,走街窜巷吆喝着卖钱。
一家的重担,都压在女人的身上。
那四个儿子,大的七岁,刚上一年级,最小的年底才一岁,大的小的都还算乖巧懂事。
我想起那三个小孩嚷着妈妈要听东郭先生的故事,而不是白雪公主灰姑娘什么的,我猜测或许是这位伟大的妈妈有意而为之,在无形教育着孩子早当家。
“你说她老公游手好闲没工作,那你为什么还问她老公上没上夜班?”
“她老公之前还有工作,后来受不住夜班的苦给辞了,却对外宣称还在工作,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呢。”阿红说得气愤,恨声两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又解释,“我这只是顾及她的面子,没有拆穿而已。”
“我估计她心里可能会不高兴吧?”
“唉,我也是有点冲动,”阿红有些自责,“看见她手忙脚乱的,她老公却在外面花天酒地,一点都不顾家,我就忍不住生气。希望她不要生我的气。”
我眼前浮现出中年女人那张疲惫木然的脸,还有她的拘束和慌乱,生活的重压没有让她强大狠劲起来,却选择了忍气吞声,默默承受,难道是摊上这样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丈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