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短短几秒钟后,他已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傻事。
他的手忽然没处安放,伸了出去,挠了挠根本不痒的头皮。他的心也七上八下,恨不得像收回泼出去的水,把说出口的话收回来。他甚至开始想:“这到底与你何干啊,王小石!又不是说苏大哥口气越来越像温姑娘,就算越来越像温姑娘,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一边扪心自问,一边急于从窘境中解脱出去。苏梦枕沉默的时间至多不过一分钟,给他的感觉却像一整个时辰。那块头皮原本无事,这时也因他心情懊恼,隐隐有了发痒的错觉。
幸好他能在自我剖析的同时随机应变。刹那间,第二句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离龙王的宴会只剩九天,我心中仍无把握。”
这既是一句生硬转折,也是事实。任何人去刺杀五湖龙王,哪怕只是假装刺杀,都不可能有太多把握。王小石乃是骗人的一方,不会上当也不会吃亏,可大多数情况下,骗人比受骗困难得多。他一来是缺乏经验,二来所谋甚大,已不能仅仅依靠自信去做。倘若他做得到心安理得,恍若无事,那他就不是王小石,而是白愁飞了。
平时他纵使不安,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说出口。他总认为,遇上了难事,要么豁出一切地去干,要么索性不干,把私心杂绪放在嘴上唠叨不停,对人对己均无好处。若非他急需一根救命稻草,又何必把这个大家都很清楚的问题,原封不动地告诉苏梦枕?
苏梦枕终于动了,缓缓转过身来。他神情一如往昔,眼神亦平静无波,仿佛没看出王小石的懊恼之情。他说:“她已经有了计划,你只需要配合她。”
王小石又愣了一下,苦笑道:“计划?她的计划就是让我乖乖听令,乖乖去杀她。”
苏梦枕道:“那你就全力以赴,不要留情,以免别人起疑。”
王小石道:“因为她会手下留情得更过分,更容易露出破绽?”
苏梦枕道:“不错。”
王小石道:“……”
这一刻,王小石希望能和他一样,理所应当地、不讲道理地信任苏夜。这并不是说他怀疑苏夜的能力,认为她会临阵失手,但苏梦枕明显更倚重她,优先考虑她的反应。两下一对比,差距登时凸显出来。
假如说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那他就是路边的兄弟不值钱。他不可能嫉妒或羡慕她,只会发自内心地替苏梦枕高兴。只是,他到底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难免会幻想自己与苏夜角色对调的情景。
他正异想天开,苏梦枕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温师妹最近怎样?”
王小石忘掉了天下人,都不会忘记温柔。但凡温柔在场,他大部分心思就飞到了她那里。苏梦枕向他询问温柔的情况,如同向蜜蜂打听花儿在哪里,一定可以得到答案。
他再度苦笑出声,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一阵无奈,对答如流地说:“温姑娘还是原来那样,整天无精打采,偶尔和我们闹别扭,生一场气,闹着闹着又没事了。大哥担心她泄露秘密吗?其实用不着管她,她……守口如瓶,甚至没对宝牛、恨少他们说。他们藏不住心事,一旦知情,我肯定看得出来。”
他本想说“她比过去懂事得多,更像个大姑娘的样子”,话未出口,又觉不妥当,偷偷吞回了肚子里。
出乎他意料之外,苏梦枕嗯了一声,淡淡道:“即使她说了,也没关系。木已成舟,不论泄密与否,吃亏的人都不会是苏师妹。”
王小石奇道:“那会是谁?”
苏梦枕一直看着他,这时眼神蓦地变得很奇异,好像惊讶于他不知这问题的答案,然后缓缓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