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欢而散（一）

    这是一场注定不愉快的会面。

    当车子在思南路66号—凌兮的姨妈毓书居住的小区楼下停稳时，凌兮有些感慨。这个地方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她曾在此借住过两年，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美好的回忆。只怕此行之后，物是人非了。

    与凌兮同行的还有凌兮的妈妈毓知和凌兮的先生熙。

    凌兮有些担忧地回头望了望他俩，他们回以安慰的目光。

    此刻，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正对着停车场的二楼的窗户边上，有一双眼睛正在密切关注着他们。

    凌兮一行人在毓书家门口站定，按响门铃，过了许久，才听见有人来应门：“谁啊？”语气并不友善。

    “是我，毓知。”毓知回应道。

    下一秒，门吱呀开了，只见毓书探出头，投向毓知等人的探究的目光像是扫描仪般，依次掠过毓知，凌兮和熙。约莫过了半分钟，毓书才侧过身，让毓知她们进了屋。

    待众人进屋坐定，毓书从厨房泡了茉莉花茶，端至客厅，放在每个人的面前—毓书的待客之道，总是那么细致周到—接着端着她的那杯茶席地而坐：“凌兮和拾华之间的事，我全不知情，也不负责。但大家都知道，拾华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可剩不下什么钱。”

    “哦？那她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花了89万人民币也属正常么？”毓知望着毓书问道。

    “89万人民币？怎么可能呢？你可真逗。”毓书闻言顿觉好笑，企图在回望毓知的眼神里找到“这是个玩笑”的证据，然而她失败了—毓知坦诚的眼神分明在提醒她，她不会不知深浅地拿这种事情说笑。

    毓书心中顿时疑惑窦生，却又转念一想，虽说拾华花钱大手大脚，却也还算有分寸，不是会在一年里就霍霍完89万人民币的主啊！再则这89万的数据从何而来？

    “事到如今，有些事，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毓知对着毓书说道。遂转身向凌兮吩咐道：“凌兮，把明细给你姨看看。”

    趁着凌兮拿明细单的功夫，毓知再次转过身来对毓书说：“等你看完明细单，就知道我没有与你开玩笑。”

    这边厢，凌兮已取出明细单，并把它递给毓书。毓书翻着数十页的明细单，只见明细单上明明白白地承载着凌兮向拾华转账的记录，确有89万人民币之多。毓书越看脸色越沉，最后眉毛已经打结了：“这是什么？”

    “这是我近一年来给拾华的分红。”凌兮如是说。

    “为了赚这些钱，你看看她前额的头发都白了。”毓知指着凌兮额前的白发，心疼地对着毓书说。

    “我说了，这些事情，我不知情，也不负责。”毓书顿了顿：“再说，又不是只有拾华把钱放在凌兮那里做投资，换言之，她也不是为拾华一个人忙活吧。”

    听到毓书的话，凌兮有些不可置信，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她极为敬重的通情达理的姨妈吗？说不尽的委屈皆化为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唤“姨～”

    毓书粗暴打断了她：“我最后说一次，这件事，我全不知情，也不负责。再说，这也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相关事宜，还是你们和拾华当面说清楚吧。我这就叫拾华她们回家来。”

    十分钟过后，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拾华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她的先生，知行。

    拾华一边手扶着玄关换拖鞋，一边问凌兮：“我给你发微信，你怎么没回我啊？”一副置身事外的口吻。

    凌兮并不言语，但脸边未干的泪痕却颇为显眼。

    拾华看向凌兮：“你怎么哭了？”

    毓书冷声揶揄道：“为什么？觉得委屈呗！你且先看看这些明细单。”

    明细单？什么明细单？拾华好奇地接过毓书递来的明细单，仔细看完之后，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望向凌兮的眼神带着不解和深深的怨恨。

    毓书接着说：“我家最值钱的就只有这套小户型，要是卖了，我一家老小住哪去？再说，就算要卖房，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解决的事。拾华的爸爸天天在外面和人点头哈腰，一个月也才赚到小一万人民币。也许凌兮是帮着拾华赚了不多钱，但要不是凌兮怂恿，知行他们怎么会把房子抵押给银行，把贷款交给她做投资？？这个责任，是不是应该由凌兮一力承担？！”

    这是全不知情？毓书说得头头是道的模样，分明比谁都知晓个中内情啊！却又在话尾极力择清拾华她们和这件事的关联，这叫什么？是了，揣着明白装糊涂。

    “怂恿？”熙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转向拾华和知行，眉毛轻挑：“你们确定？”短短的四个字虽然语气轻柔，却分明有一种冷冽的威严。

    拾华环抱着双臂，将她的头深埋进臂弯，不敢言语，知行则不断低头喝水，心虚地避开熙的对视。

    熙见他们的这般模样，当下心中了然—这两个人显然是要让凌兮背锅了。便对着毓书继续道：“姨，您知道怂恿这个词对于凌兮来说是多严重的指控么？再则，您应该是最了解自己的女儿的人吧，她会是那么容易被怂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