戆头,拖着他走在路上都觉得奇怪。兄弟问我你哪来的孩子,我说他娘的,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难不成还是从屁/眼里蹦出来的吗?”
万事通默默听着。他原本认为候天楼刺客应与这些俗事无缘,却未想到此人倒俗得与常人无异。
男人嘴上虽贬损,眼里却泛出柔情的光,嘴里骂着,心里却是牵挂惦念着的。万事通见过千百个刚毅的英雄好汉,不论谁都如出鞘的利刃,可一旦拖家带口后,锋芒便渐渐敛了,情丝如锁,缚住他们踏往刀山的脚步。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万事通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男人有气无力地道。“姓土。”
“土?”
这姓不多见,书生只听过回民里有此姓氏的人,但男人的面相看着却似汉人。
“候天楼土部,土一。”
万事通两眼微睁,略带诧色。“土部之首?”候天楼五部中,土部最善谋略机巧,这男人看着落魄肮脏,却居然是位有头脸的人物。
土一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老子平时就在观音阁里往木架子上涂泥,和糯米与白云石浆,闲来修几张小凳,和金部那些打打杀杀的人不一样。不过现在是个例外。”他转头看向万事通道:“你猜我来这儿干啥?”
书生摇摇头。“万某不敢妄加揣测,猜测乃谣传之始,万某说不得假话。”
“你他娘的就是怂。这也怕那也怕,说句假话会死么?老子说过的假话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呸,老子也不管你是不是顿顿喝稀粥米汤。”土一说,“说出来吓你一跳,我是来杀人的。”
万事通看起来并没有被吓一跳。
土一道:“怕了吗?我来杀人,说不准杀的人就是你。”他想了想,往旁边吐了口唾沫。“我干,怕的人是我。老子只修过条凳,锤卯钉,现在要我割人头,看来金部的人都死光了。”
“那倒未必。”那惊异之色不过一瞬,万事通又变得木然冷静起来。“实不相瞒,万某既然有能耐撰写江湖榜,自然也见过一番惊涛骇浪,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休说九州高手,就连天下第一也是打过照面的。”
“天下第一……”男人若有所思,手里握着筷子,在剩菜碟子里搅动。
“西北天山门,玉求瑕。”
土一忽而有些烦躁,“我入你娘的,是个人都知道。”他拈过一个酱碟,对着酱渍舔了舔,见没甚么味道后伸手甩开。“老子连江湖榜都未上。你帮我写个位儿,不前,排二十就好,这样一来老子就讲故事给你听。”
万事通固执地摇头。“万某不说假话,不写假字。”
“唷,还挺有行业道德。”土一说,他想了想。“这样吧,要我说自己的故事也可以,但有条件。”
“若是钱财,万某必有所报。”书生从袖束口里取出个桃荷包,沉甸甸的,似是装了不少碎银。他解开来后望了一眼,问,“阁下要多少?”
话音未落,他只觉手中一轻。原来土一不知何时竟已用筷子将那荷包夹了去,嘻嘻笑道:“…全都要。”
万事通想着自己连返路的盘缠兴许都没了,但他不动声色,沉默片刻后道。“那阁下……”
土一伸了根指头在嘴唇前:“嘘,还有个条件。我说有条件,可没说有几条。”
“万某并非神仙高人,若是有百来个条件,那定是做不到。”万事通道。
“放心,就是你这穷秀才做得到。”土一挖了挖耳朵。“你要老子讲故事,你也得拿故事来换。”
“阁下要听谁的轶事?”
土一说。“玉求瑕的。老子不要那些外边说书人胡编乱造的玩意儿,你与他们讲重一句,老子就拿筷子在你鼻孔里插秧。”
“万某尽量。”万事通点头。有许多人常与他换故事听,为的是得知江湖秘闻,好要挟、接近某人,因而男人这个要求倒也合情合理。
说来奇怪,玉求瑕之事向来鲜少人过问。兴许是此人武功实在高强,无人敢动夺其天下第一位子的心思,又或许是其人飘渺如水月镜花,众人皆不信他能从肚里倒出多少玉求瑕的故事来。但万事通却是见过玉求瑕的,且知道一件天下几乎再无人知晓的秘闻。
“还有个条件。”土一无赖地说。
“…………请讲。”
“帮我寻个枕头来,里面塞些干草就成。老子在这儿躺了三天,硌得慌。”
男人晃晃脖子,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因为你的故事也许会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