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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同舟)年少意疏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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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如此利落高绝的暗器手法。看似漫不经心,可指尖上弹出的飞棋却各分东西,与每一箭毫厘不差。

    “五心之技?”玉求瑕一面用刀斩落飞箭,居然还有闲情一面来望向他家少爷。

    这法门与玉女心法截然不同,甚而可谓背道而驰。玉白刀需专心一意,心无二用,将全神凝贯于刀口。可五心之技却是将心分数处,处处留神。这法子先是习一心二用,用石子分打二处,后来便是三心、四心,五心为最。

    传闻国手过文年是五心之人,可玉求瑕今日还是第一回见到活生生的五心法门。

    黑衣罗刹没答话。玉求瑕有所不知,候天楼各部前十皆不是按功法气力排列,毕竟能跻身前十之人各有所长,有时倒也难较高下。正如颜九变为水部之首外,“金五”的“五”字倒不是指他排第五,而指的便是这五心之技。

    罗刹鬼想了想,还是闷闷地道:“听过四心么?”

    玉求瑕见他终于肯与自己搭话,忙道:“我去青沟禅院耍过,听那儿的堂头说,佛有四心照拂于人,便是那悲无量心,慈无量心,喜无量心,舍无量心。”

    金五手里捏着黑棋,头却微微往下埋了一些。

    “五心是‘四心外一心’,可五心却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杀人。”

    话音落毕,又是数子纷飞而出。罗刹分起心来却丝毫不乱,看似散乱地弹出数子,却可在箭雨中无拘无缚地穿梭。

    幽暗的天光里,他的脸色格外煞白。不知怎的,玉求瑕觉得他像是倏然间被掏去了脏腑,如同一具失了生气的空壳。往事如狂风骤雪般在脑海中回转,金五愈发心冷,只觉眼前晦暗一片,若说先前他还能无所挂念,现在可真便是寸步难行。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怔然地望着箭雨飞来的天顶,忽而想沐浴在这森冷的箭光里,教铁箭刺穿胸膛,攫去性命,如此便不用烦心于他究竟是候天楼的黑衣罗刹,还是在嘉定无忧无虑过活的那个小少年。

    玉求瑕的声音似是从远方传来,却带着几分欣喜:“洞口在那儿!”

    木鸢似云般翻涌,竟渐渐四散分逃,露出通向穹顶的小口。丹烙的毒虫虽咬断了银线,可棋位终归是对的。

    白衣刀客踏着落石迫不及待地跑了两步,回首一看,却见罗刹鬼木然地站在箭雨里,棋子自指尖滑落,滚了一地。有铁箭疾射而来,他也不避,任箭锋在面上、臂侧擦出血痕。

    金五望着他,居然难得的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生硬之极,一个本该是要哭的人,笑起来定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你走罢。”

    “那你呢?”

    “我就在这儿,哪里也不去。”金五的目光发颤了片刻。

    玉求瑕紧蹙着眉头,“为何?少爷,出口就在那儿呀,你只消迈几步,后半辈子依旧能好吃好喝,过得舒舒坦坦,而不是尸骨在这儿挨老虫子啃。”

    他像连珠炮般吐了一连串话,心里却慌得七上八下。金五的神色宁静而木然,但玉求瑕却觉得这人内里有只凶兽在横冲直撞,直将脏腑撕扯得鲜血淋漓,仿佛连最后一丝生气都已断绝。

    罗刹鬼说,“我回不去了。”他一抬手,三枚黑棋弹出,两枚打掉了射向玉求瑕的弩箭,一枚擦着矮筒靴没入地里,惹得玉求瑕赶忙往后跳开几步。

    金五望着他,像看着忘川河另一头的人,疏隔生分,道。“出去后你可以尽管向天山门请赏,说候天楼罗刹已葬身于此,从此世间海晏河澄,天下太平。”

    头顶笼罩着阴云似的木鸢,随着洞口里传来的轰隆响动,自天顶边落下细密沙石屑,像水瀑般倾泻在岩地上。金五在那阔大的沙尘间一动不动,身影像一朵细小飘萍,仿佛随时都要被这狂澜噬去。

    玉白刀客却用刀身顶落箭雨,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回他身边,不由分说地一把抓着他的后领走。

    金五没料到这一出,愣愣地被玉求瑕连拖带跑地从弩箭间穿行。回想起往事片段后,他本想以这窟洞为棺,瘗葬于此,若不是念及天山门门规有令不得杀人,他还想让玉求瑕一刀斩下自己头颅,了却性命。

    只听白衣刀客道:“我可是天底下最坏的骗子了,不仅爱赊账,还总爱瞎三话四。休说要赏我,听我说这话,谁肯信?倒不如你与我一块儿出去。”

    “我才不要甚么犒赏嘉勉,”玉求瑕看着他,目光澄澈似水,既淌着浅淡的伤悲,又透着股难以言说的柔和:

    “少爷,我要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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