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刚才和二房的人闹气的,不是她一样。
许小华也有些好奇地朝院里看了一眼,就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粗呢子大衣、黑色卡其布裤子和同色皮鞋的中年男同志,推着一辆永久牌男式自行车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鼓囊囊的袋子。
一看到她,表情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就红着眼眶道“是小花花伯伯给你买糖回来了。”
说着,快两步进屋来,把沉甸甸的网兜递给许小华。
隔着一米远,许小华都闻到了从网兜里散发出来的栗子糕、桂花糕的香味。
对着这明显的示好,她也收起了身上的竖刺,乖巧地喊了一声“伯伯好我现在不饿。”
许怀安笑笑,把糕点都塞到了许小华怀里,“伯伯特地给你买的,留着饿了吃。”他想说,“你个馋猫也有不饿的时候”但是想到小侄女大了,可能脸皮薄些了,就没有开这句玩笑,只是笑着道“你尝一块,看看好不好吃”
许呦呦目测,稻花村的糕点、食园的果脯、马大姐家的酥糖、御和店的茯苓云片糕、巷子里的冰糖葫芦,大概是一样都不少的。过了十一年,再次目睹爸爸对妹妹的这一份宠溺,许呦呦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
大概还是羡慕的吧
爸爸对她也很好,学习、工作上都很关心,但是不会像哄小孩一样,拿着糖果来哄她。她原先以为是自己年龄大了的缘故,但是看现在的妹妹,也已经十六岁了,爸爸还是走街串巷地给她买点心糖果,和妹妹儿时并无甚区别。
许小华见大伯目光热烈地盯着她,希望她尝一口的样子,像是等待夸奖的小朋友一样,就鬼使神差地拿了一块栗子糕,分了一半给奶奶,才咬了一口,笑道“确实好吃,又香又细糯,谢谢伯伯。”
本来还有些忐忑的许怀安,见小侄女说好吃,脸上也现出了一点笑意,“都是你以前爱吃的,赶明儿伯伯周末放假,再带你去附近的商店看看,还有哪些好吃的。”
曹云霞笑着提醒道“怀安,你可别说大话,你今天把家里的糕点票都用完了吧下回就是拿钱出来,也买不成啊。”
许怀安只当妻子是在打趣,摆摆手道“没事,我在单位找人匀一匀,缺了谁,也不能缺了小花花一口吃的。”
曹云霞脸上的笑意,一时就有些挂不住,觉得晚上还是要和丈夫好好说道说道。交代女儿好好招呼妹妹,就跟着婆婆和妯娌去了厨房。
中午的午饭倒是比较丰盛,有小鸡炖蘑菇、炝脊丝青椒、酱焖黄鱼、醋溜白菜、凉拌黑木耳、咸菜滚豆腐汤。
饭桌上,许怀安随口提起,让许小华去上高中的事儿,“小羽,小花花在杭城那边的户籍和学籍都转过来没有需要我找人帮忙吗”
秦羽一边给女儿盛汤,一边道“托了一位教育局的朋友在帮忙,还在等消息。”
许小华沉默了一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伯伯,我不想去念高中,我想进工厂,如果可以进工厂的话,就是临时工的活也行,最好能学门技术。”
秦羽放下碗筷,温声问道“为什么啊小宝儿,你年纪还小,正是该读书的时候,我和你爸就你一个孩子,能供得起你念书。”
许怀安也道“是啊,我听呦呦舅舅说,你先前中考成绩是全县第三名,你怎么会有不读书的想法”在许怀安看来,小侄女在那么艰苦、贫困的环境里,都能考曲水县第三名,完全是个念书的好苗子。
忍不住又夸道“你从小就聪明,伯伯都想着,你若是自幼在京市长大,伯伯怕是出门逢人都要夸几句我们家小花花多聪颖。”
沈凤仪也忍不住出声道“孩子,别说你爸妈、伯伯了,就是奶奶这里,也不缺你读书的钱,你还小呢,去学习念书是正经,挣钱的事,有你爸爸和妈妈呢”
许小华却是打定了主意的,她现在念高一,三年之后刚好是1966年,那年的高考会取消,大批的知识青年要下乡,到时候即便家里能安排她进工厂,岗位、工作环境怕是也没有现在的选择机会多。
再者,许家现在看着光鲜,到了1966年以后,难免会有一段低谷期。如果按照原书发展轨迹,堂姐许呦呦有可能入狱,伯伯也会受到牵连,她爸在原书里是一直待在西北搞建设,特殊年代,更是音信杳无,全家的生活重担,大概都要挂在她妈妈的肩膀上。
妈妈为了找她,这十一年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既然回来了,且还知道一点以后的事,她自觉有必要照顾好妈妈和奶奶。
然而这一刻,对上奶奶、伯伯和妈妈询问的眼神,她的这些考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干巴巴地道“我想自力更生,想自己挣钱。读书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
她这一句“读书无用论”出来,曹云霞就忍不住“嗤”了一声,“小华,你伯伯是外文馆的副主编,你爸是留美归国的物理博士,你妈妈毕业于川大,你姐姐今年也从京大毕业,连我也曾就读于川省化工学院,咱们家说一句书香门第是不为过的,你这读书无用论一出来,亲友邻居们非得笑话死我们不可。”
外文馆副主编的丈夫,京大毕业后,任职于中央党报的女儿,是曹云霞目前最引以为傲的事。
可是这个刚归家的小侄女,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竟然喊出了“读书无用论”她忽然就想到哥哥告诉她的,这个孩子在学校里手脚不干净,被同学人赃俱获的事。
意有所指地道“小华,你这个年纪太看重钱,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家庭,最讲究清誉,以前的事,我们不好说,你既然回家了,还是要顾及家人的脸面。”
秦羽、沈凤仪还没反应过来,曹云霞说的是什么,许小华已经“轰”地一下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