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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归去来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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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泣不成声,这个人的心摧肠抽……

    “快七百年了,

    屈大夫都快七百年了,

    你怎么还在沉眠,

    我要怎么做才肯唤你醒来,

    往曩滚滚汨罗江中早已绝去你的心,

    你不愿睁眼看这世间的沉浮起伏,

    我也不会让俗世污墨去亵渎你的身与魂,

    可我思慕你用倾世之才所作的《东君》啊,

    我非你的东君却想成世间的东君,

    用之一生徒玄化幻出这桃花源境,

    让人间四月芳菲天来慰籍你的心魄。”

    ……

    “你们两个都看到了!”

    一隅一垣的切切察察,还是没能逃过失意人的掌心。

    闻此话后,司马聃心知是隐不住了,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坦然面对眼前在凄沧神伤中渐露恼怒的东夫人,都这时还不忘把左子兰轻拽到身后。

    他一副义形于色的神态,侧睨指斥道,“果真是你——东夫人,是你窃取了当年南华老仙托赠给张角的《太平要术》!你还妄加盗夺世人所苦寻屈大夫的遗骸!”

    喘息之间,为话动容的东夫人,面上神情异常深邃。鄙夷、不屑、疾恶、憎恨、孤惶,如梦如幻交织在一起翻溢出她正睥睨的眼窝,“黄口小儿,休要在屈圣贤面前满口乱言。”

    她瞟了一眼正不可思议凝望着她的左子兰,一丝失落划过,即逝,目光逼人,直指司马聃,疾声厉色道,“阿兰,替我杀了这个兹扰屈大夫清静的俗子!”

    左子兰百感交集,处在情与义的边缘,不禁身子慢慢靠近司马聃,触目惊她心的是,他那眼底黯淡无光的复杂,她毫不耽搁的握上他的双手,“今日,此时,这刻,我将紧紧抓住你的双手,与你并肩而行,生死由天,矢志不渝!”

    顾盼之间,司马聃目光忽烁,熠熠生辉,劳劳握紧她的手,一字一顿道,“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惠而好我,永矢弗谖。”语气掷地有声。

    “阿兰,你自幼萦苦伶俜,是我将你带来这桃境,”东夫人朝她伸出一只温手,“来,就像你昔时牵住这只手一样,再次牵住它。”

    “不行,真的不行,我是不会杀他的,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她撕夜的抽泣声,宛如丝雨银针,根根刺入司马聃的深心,埋进他的方寸,扎穿他的谨慎,他的戒御。

    东夫人在她嗤笑声中将总角之宴的义尽收眼底,面目狰拧道,“你既不肯动手,那便由我亲自执符。”

    “阿兰,你我情断恩绝,再无瓜葛,可怨不得我狠绝了。”

    倥偬空幽的话凝结在东夫人三清指尖上,一张符咒悬在半空,一念心诀萦回指尖,

    “今夕北隍,窀穸悟魇,心寂入定,七煞诛心。”

    十指相扣连心,东夫人口中每个字都让这两人的手握的更紧更固。

    执符之际,青莲冥火汲取十方精邪,幻化成魑魅魍魉魃等二十四鬼,鸷狠狼戾般,朝他两人奔跑的方向扑噬而来。

    小小的力量,逃出幽暗,逃出洞穴,可还是逃不出鬼魄的穷追。

    东夫人没有跟来,而是留在里面继续与冰棺相伴。

    可一群凶神恶煞左右夹来,就在快要扑上那瞬,进退维谷;司马聃艰难决择后放了手,他不舍,不舍地把左子兰从鬼群间隙中推了出去,把自己独留在鬼群中央。

    “阿兰,快跑啊,不要管我——快跑啊!”

    他不停声嘶力竭地叫喊,仰望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鬼怪,他们贪戾的紧盯他,仿佛在看守着猎物。

    是啊,从前他很怕死,可活着又如何,也是浑浑噩噩;而现在,他反而不怕死了,只因心中有了情,有了义。

    赤手空拳难敌群恶,就在他慢慢地瞑上双目,静静的等待天命的宣判,可是久久,却没有等到该来的预期。

    当他疑惑地睁开双目,映入满眸的是左子兰;她正施符镇住他们,而她的臂膀已被抓咬的是血肉模糊,里内的白骨若隐若现,可她没有丝毫呻唤。

    左子兰看出他眼底的心疼与痛,嘴角一扯,给了记可以安心的笑,“我没事,阿星为阿兰已挡了三次,这一次就换阿兰挡在阿星的前面吧。”

    “妖孽莫要猖狂,休要伤及天子,有本事,就来索小爷的命!”一个粗旷万钧的吼声从远处袭来。惊天骇地般,仿佛可以震碎恶鬼。

    原来他真是天子,可他从不曾在她面前称过朕,除了那次初遇山谷上,她还误把它当作是梦话;左子兰滚烫的面渐渐把目给垂下。

    她的符咒术有限,没过多久,十方恶鬼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待那人疾飞的步伐声近,一道金光也随之划下。

    “何将军,你竟然还活着,太好了。”

    当旁侧的司马聃惊喜交集地喊出,左子兰避开金光看去,是个气势磅礴的举剑男子,他仿佛可能吞没山野,可村里人从不使刃,便知一定司马聃的人。

    何放闻见司马聃的呼喊,让他感到很惊愕,几日未见,天子发生了何事,为何连语气都变的不一样。

    自从他坠落断崖,他的手时刻未松过这把天子所赐的金刃;现在把正义之气使金刀挥舞的淋漓尽致,锋刃所到之处,皆为鬼凄之声。

    何放催促道,“天子,快走,末将在这断后。”

    司马聃叉手作揖道,“好,何将军这里就拜托你了,勿必小心。”他说完并没有着急就撤,而是撕下衣襟替左子兰简单包扎。

    天子行礼,何放自是不敢当,一面斩鬼,一面回揖,“末将不敢受如此大礼”。

    此时,才注意到这里原来还有个小女郎,看起很舒眼,比他远征时在军行辕里看到的烧酒还舒眼。

    可没时间关注这些,何放招架几十回合下,掩护两人一路前行。

    三更天,星牖月窗,预示着生的希望。

    二十四鬼灭寂在金刃光芒下。

    “从前面洞口出去就通外面了。”在左子兰指引下,终于来到了一处很是狭窄的洞口,只容一人过身。

    司马聃皱眉道,“我们如此大的动静却没吵醒村陌一人,看来村民也有问题。”

    左子兰疲累到不觉痛,“难怪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先还不觉的奇怪,现在一想,定是中了邪术。”

    “恕末将多嘴,天子还是先逃脱这个邪地再说吧,何况——”何放心急如焚道,“这位小女郎身上还带伤,不能久拖。”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望去洞口那;不知何时,何放已经身处洞缘,伸出一手,显是偏向司马聃。

    可司马聃又偏偏没领情,欲让左子兰先出。

    何放见状,发急的搓手顿足,“末将恳求天子,抓紧时间,赶快撤离此地。”

    左子兰泯嘴一笑道,“阿星,你先过去吧。”

    司马聃拒绝道,“不行,你重伤在身,应该是你先过去。”

    左子兰摇头道,“不,正因为我有伤会拖累后者,所以你先过,”见他又要反驳,抢先补了句,“阿星你听我说,我现在臂膀有伤,行动也不便,”

    她话并来说完,就被何放打断了,只见他劝司马聃道,“是啊天子,等天子过来后,末将与天子一齐伸手扶小女郎过来,这样对她对我们都不耽搁啊!”

    一直挨到左子兰点头赞同,才应下这个决定。

    他转身过去了,盏月泠泠的光笼罩在苍茫的暮地大地上,映出的孤影留给了她,是她从未有过的孤零。

    乍然,一卷驾尘彍风刮过,左子兰脖根的玉兰璎珞摇动不定,让下面的胸口内多了几道不。

    她彷徨蹙眉着,希望自己是多虑了,听闻到从洞口传来了呼唤声,“阿兰,快过来,快把手伸给我。”

    左子兰的顶上,是万点星烁,闪出憧憬的希光。

    素指纤纤,一瞬一寸,在朝骨节分明的手移去,交合;是沉甸般,正似司马聃凝重的心。如此,面上依是沉着平静,看不出波澜起伏。

    脖根的玉棠璎珞狠狠勒住了她,任由她百般挣扎都触不到他的掌心;嫩皮一道粗红的痕印,由浅渐深;喘不过气的憋红,是火辣辣般的痛。

    司马聃觉察到她的异样,却不明白她怎么了,只见她呆愣那里,眼底是话不出的怔忪,嘴中不停发出‘嘶呜’丝声,可又喊不出来,似被何东西扼喉咙。

    他面上的从容终是挂不住了,“阿兰,你怎么了,还好吗?”语气异常急迫如火燎般。

    在就司马聃快要握上她手时,两手就要合十那瞬,驾尘的彍风又刮了过来,只是这次更凶烈了几道,它掳掠了桃树上粲花;须臾之际,放眼望去是火树血花,蝶蛩凄切不已。

    何放拔剑怒张,嚎叫着,“不好,精邪之物又来了,天子快撤!”

    左子兰感觉脖根的玉棠璎珞随着风也燃起火来,可怎么去扯也扯不落;慌惧中,耳畔传来司马聃的疾声喝斥声,“阿兰都没进来,你让朕怎么走!”

    话音刚落,又传来了一句他带着几许焦虑的温声,“阿兰,别怕,我来握紧你的手,不会再让精邪来伤害你了。”

    在与他视线交错而过后,她的眼前浮离浑沌;她很想与他说,她也会握紧他的手,可却半字也吐露不出。

    熊火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的在吞噬一切,仿佛要弥天炽地般。

    “天子!此地不亦久留!太后还在宫中心悬着!朝廷也不可一日无君。”来自何放同火一样急切的忠告。

    话如风过耳,被司马聃漠然无视,而他的瞳里只有她的影。

    在亟待她的手时,身后是传来浓浓的无可奈何,“天子,末将对不住了,秋后甘受责罚。”

    闻罢,还未回睨,他脑后被人横劈一掌,猝不及防,眼前天昏地暗。下一刻,就感觉沉重脚步声托住了倾下的身子,便再无知觉了。

    月色朦胧下,只余左子兰一人;艳火围剿着她,火红的双眸里,是何放扛着司马聃远去的背影。遥遥耳畔传入阵阵狞笑声,而手则是干巴巴地悬在半空;她孑然一身,处在火中,逝在烬堆。

    “她不怕被讥讽,她不惧被火蚀,她不畏生与死,她只恐他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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