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们都恭恭敬敬的样子,心里暗暗咂了咂舌,续道,“若论管家的手段和经验,我怕是远远不如故去的婆婆的。既有成规可循,如今瞧着这账册井井有条,诸事也平稳安定,我既初来乍到,便无需再多做更动了,一切只依着旧历便是。”
她说话客客气气温温柔柔,但底下的婆子们心里都有数:那句“初来乍到无需多做更动”,便是一句重重的敲打。
如今虽是初来乍到,但总有一日,会有不是新人的时候。
少夫人心里记着帐呢,现如今不计较,不过是大家彼此给新宾主一个面子,要是不识趣,日后清算,有的是吃亏的时候。
不管众人心里如何想,她话说的如此客气,她们也只敢回一句“不敢当”了。
瞿凝让她们各自琢磨了一会儿,又笑了笑:“我现如今连人都认不全,各位嬷嬷且给我个面子,”她招呼了一句宝琴,让她拿了笔墨给她,“各位先将个人的姓氏,以前在哪几个地方干过活儿,还有家人都在哪儿一一报上来吧,我先记一笔,免得日后两眼一抹黑。”
几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心中一惊:这位虽则口里谦虚着“没经验”,这三个问题却问的很是一针见血呢。
这后院的事儿最是盘根错节,若说这些卖身了的婆子们比外头雇来的最有优势的,便是她们已经在唐家服侍了几十年,甚至有些是祖孙三代都是府中服侍。
若不是唐家早年底子薄,像京中的那些王府侯府的,怕是还会出现互为姻亲的家生子们呢。
之所以有个词儿叫做“奴大欺主”,便是因着这些家生子们互为犄角,关系织成了细密大网,乃至于人多壮大了自己的胆子,这才将主子们架空了。
但只要看透了这其中的节点,这网便绝不可能将主子套在里头。
几个人互相使了个颜色,由崔婆子带了头,一一上前禀告。
“奴婢姓崔,如今是管着大厨房的,”崔婆子恭恭敬敬,说的详细,“奴婢自打十岁那年卖身进了府里服侍,到现如今已经三十四年了。因着奴婢在家时候做的一手好针线,最初老奴是针线房里服侍的,后头这得主子们赏识,调到了大厨房。外子是外头王府大街绸缎铺的管事,我的孙女儿秀红也得了主子的青眼,如今乃在二小姐身边服侍的二等丫头。”
有了她打头,后头的婆子们一个个按着这个格式回禀,瞿凝遂凝神听着,将所有的细节一一记录了下来,最后画成了一张表格。
这么一来,唐家后院的情况,便十分简单明了了。
这下头跪着的,崔婆子是管大厨房的,孙女儿在二小姐唐钥身边做事。这婆子瞧着就是个精明能干的,方才回话也是她带头,人生的面善,又有一张巧嘴,在家里怕是十分得主子信任的。
浆洗房的管事姓冯,她瞧着倒是个忠厚的面相,说话很是老实,一板一眼的。
针线房则是个姓陆的总管,据说做的一手好绣活,丈夫早死,女儿也一样在针线房里做事。
采买的管事姓何,在她面前话少的很,但能得到采买这个油水丰足的职位,平时怕不是这个性子吧。
不过,甭管她们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心里转着什么主意,在瞿凝面前,个个都是垂首静立,半点不敢起刺儿的样子。
瞿凝瞅着表格出了会神,心里明白唐少帅已经帮她开了个好头,半响这才笑吟吟对着在底下跪着回话,满心忐忑的婆子们道:“诸位的忠心,我已尽知。各位辛苦了,”她拍了拍账本,道,“这些我先收着,等来日细细查看。宝琴,你送各位嬷嬷们出去吧。”
宝琴笑着送了她们出门回来,只听得门内素琴问殿下道:“少夫人,这账本可有什么不对?”
宝琴一震,疾步走进门,却见殿下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嗯。”瞿凝细细的一页页看着,良久长叹了一口气,“果然这天下最可怜的,就是没娘的孩子啊。”
“诶?”素琴没听明白她的感叹,宝琴却对此敏锐的多,一下子就明白了公主在感慨什么。
瞿凝瞅了神色各异的侍女们一眼,抿唇一笑,没多就这句话做解释,只细细验看了这个月的账本,直到翻完了,这才闭了闭眼睛:“少帅早上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家来?”
有些事儿啊,她还是和那个男人商量着办吧。毕竟,这其中涉及到的是他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