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等审判庭的黄推事眼里,这一天的这一桩离婚案子,其实是十分简单好审理的:做丈夫的在外头另养了姨太太,做妻子的心中不忿。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若女人不妒,那圣人就不会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名言,但黄碧义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调解之下,乃至那位做丈夫的步步退让之后,做妻子的却一步不退,全无为人.妻室的忍让谦恭。
这一点,黄碧义看在眼里,心里也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可这案子,却又不是他可以直接按着自己的喜好判下来这么简单的:这叫做姜娟的女人她就是有天大的冤情,要是没有那位公主殿下,兼唐家军少帅夫人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乃至直接撑腰,这么一桩小小的离婚案子,也落不到他黄碧义的手里,也到不了今日满城议论的地步。
舆论滔天,满城的眼光都看着,他一着轻率,就是亲手毁了自己未来向上的路子和这么多年断案公允的清名。
所以就算心中有偏好,黄碧义也只打算依着律法直断:反正按着律例来,结果肯定也是和他想要的*不离十的,那位少夫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铁律无情,她还能在这面前翻了天去?
抱持着“公允断案不得偏私”的念头,黄推事这一天上庭的时候,就十分的坦荡。
审判庭上的旁听席,这时候坐了数十位社会名流,眼瞧着他穿了一身法官的袍子入内,在一声严肃的“开庭”声中,纷纷肃立起来---其中大部分是男子,间或也罕有那么几位是女人的,黄碧义在其中细细一寻,立时便找到了那位他相信一定会亲身前来观看的少夫人:果然,那位爱搅是非的女人,位列其中。黄碧义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阴冷:女人,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该出来抛头露面。而今天,就让他代表男人,在这个法庭上用判决来教训一下这些不安于室的女人们吧!
瞿凝的确坐在人群中,好整以暇,唇角笑容隐隐: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功夫都在庭外,一切都在上庭之前布局完毕,真到了开庭的这一刻,她反而只需安坐于此,欣赏这一出或许会是按照她布局而来的木偶戏罢了。
在众人的眼光之中,神态萎靡的云师长和姜娟以及他们的代表律师纷纷入了席。
云师长请的律师是当时名噪一时,曾经留学日本,并且第一批在国内取得了律师执照的吴宇惟,而瞿凝给姜娟聘请的律师,和吴宇惟比起来,名不见经传,也没有那么煊赫的过去,不过胜在口舌便给,心思伶俐,外加两个字---听话罢了。
也许是经过了吴宇惟的点播,云师长今日上庭的样子格外的憔悴,有种历经艰辛之后的沧桑感,一看就叫人生起一种“英雄迟暮”的同情来。再配上他身上本应该整齐的军服上隐约的污垢和血迹,的确替他赢得了几分在场者的同情心。
反观他身边的“云夫人”姜娟,浑身上下拾掇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张脸也是连日以来养的微丰而白净,这一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位当事人这一出场,底下的旁听席立时就起了一阵隐约的骚动。
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一下子说什么的都有。
在法官席上的黄碧义眼眸一冷,手微微举起,却隔了片刻这才重重拍了拍桌子:“肃静!”
满室安静了下来,问过名字,说过案子的名号,两方的律师这才开始唇枪舌战。
吴宇惟不愧是律师,他的点抓的很准,全是婚姻法里头最容易被模糊的那几个焦点:“娶妾并非婚姻,自无所谓重婚,妾虽为现民法所不规定,惟妾与家长既以永久公共生活为目的,同居一家,则应视为家属,所以云师长虽道德上有偏差,但所作所为,并无大错,他不过是多纳了一位同居之家属,而并非重婚”。
吴宇惟又问姜娟道:“敢问夫人,我的当事人可曾虐待夫人?”
姜娟静静的看着他,一双眼睛黑而亮,哪怕明知这些问话伤足了她的利益,她吐出口的字,却依旧清晰鲜明:“不曾。”
“可曾殴打夫人?”
“不曾。”
“那可曾致令夫人流产,又或导致夫人肢体有所损伤?”
“不曾。”
“那可曾命令夫人昼夜不休劳作,致夫人精气劳损,身体虚弱?”
“……”这个问题,让姜娟顿了一顿,她最后还是抿了抿唇,“不曾”。
没错,她曾经付出过的一切,都不是他命令的。而是她作为他的妻子,心甘情愿的。
所有的担惊受怕和到现在还调养不回来的身体后遗症,全是她自己的心甘情愿。
但吴宇惟要的只是她的一个回答,“是或者不是”,在得到了她的答复之后,面容冰冷的男人旋即转身向法官席重重一躬身:“法官大人,您都听到了!只看云夫人今日的状态,就足以证明,我的当事人从未曾施虐与她,这么多年来,都对她尽了做丈夫的责任。所以我请求,法官大人您判决他们的离婚请求,不成立。”
旁听席上在这么一番一问一答之后又是一阵的哗然。
“听上去,那位云夫人也不是很惨啊……”
“这就是不知足了吧?”
“……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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