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圈子

    欧阳剑坐下吃了几口牛排，漫不经心地和李娜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李娜娜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己手机的聊天记录。“你看！这是我在大学的好闺蜜，现在的男朋友是花花公子大中华区的副总裁。”她们现在正在大堡礁度假，好棒哦！”

    “你知道大堡礁么？”李娜娜轻蔑地拿回手机，一手把玩着刀叉，歪着头说，“我就觉得咱们中国人特俗气！你看，还大堡礁，像我们在澳大利亚留学的人都叫它‘TheGreatBarrierBeef’”。

    “Beef不是牛肉的意思么？是Reef吧？”欧阳剑轻声说。刚才李娜娜吹嘘自己时，不土不洋地中文夹杂着英文，欧阳剑已经发现她很多语法和单词错误，但一直都隐忍着没有拆穿她。这一次实在是没忍住，顺嘴回了一句。

    李娜娜尴尬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说：“哦，对，我，我刚才有一个小的mistake。”

    突然，欧阳剑身边走过来几个人，他抬头望去，正是刚刚在窗边认识的尼克，他身旁还有两个外国人，肤色各有不同，三个人拿着杯子，斟着白兰地，微笑看着他。

    欧阳剑明白，这是来敬酒的。他大学时是校英语角的负责人，也在外资企业打过工，和外国人打过很多交道。欧阳剑从容地端起酒杯，站起身，热情地和尼克打了招呼。尼克向他介绍了身边的两个朋友，一个来自美国，一个来自法国，都是这座城市做外贸的商人。欧阳剑用英语流利地和几位外国友人聊天，他用余光看到李娜娜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仿佛并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心中感到好笑，又替她感到悲哀。

    尼克提议一起为健康举杯，并向李娜娜也发出了邀请。李娜娜没有听懂，有些不知所措。欧阳剑又帮她翻译了一遍，才化解了尴尬。几人干杯之后，尼克几人继续回到自己的餐桌。李娜娜却不再像刚刚那样跋扈，仿佛是斗败了的山鸡，颓然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为了掩饰，又拿起自己的手机翻看起来，但却不再提她那些闺蜜的事。欧阳剑装作没看见，继续自顾自地吃着。过了一会，李娜娜面无表情地说，她还有事，要先走了。待到欧阳剑说好，便气鼓鼓地离开了。

    欧阳剑买了单，一个人怅然离开了餐厅。虽然刚才巧合地“教育”了李娜娜，给读书人争回了一口气，但他也知道，让李娜娜难堪，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这个社会依然像一个庞大的关系网，有些无数纵横交错的小圈子。李娜娜再庸俗、再无知，依然是那个圈子中的一份子，可以不负任何代价地享用圈子提供给她的各种便利。而他，必须不断努力，始终谨小慎微，才能逐渐靠近和融入那个圈子之中，更好地生存下来。

    欧阳剑心中不爽，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又一次打开那个相亲交友软件，来回翻了几遍，没有看到那个叫后来的小姑娘的房间。他叹了口气，心中阴郁无法化解，看天色尚早，又径直往报社加班去了。

    第二天，王大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关切地问昨天约会的情况。欧阳剑想起李娜娜矫揉造作的样子，不想理她，却又拉不下脸，只好借故下楼办事，摆脱了王大姐的盘问。一连几天，欧阳剑都没有再收到李娜娜的任何音讯，王大姐也不再来骚扰他。“这件事应该是结束了。”欧阳剑心想，他并不在意，甚至觉得有些解脱。这几天，他都在找那个叫后来的小姑娘。每天中午和晚上休息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打开那个相亲交友软件去翻看，只为找到后来。他清楚即便找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一闲下来，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做。小姑娘那天的音容笑貌和安静可人，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挥散不去。他想再见到她，哪怕是最后一次。在这个喧闹的软件中，那里是一片净土。

    可是，这个叫后来的小姑娘，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天，欧阳剑正全身贯彻地改稿子，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李娜娜。他心中一沉，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对面传来李娜娜娇滴滴地声音：“欧阳哥，你真坏啊，上次约会之后就再也不联系我了，非要等我给你打电话么？”

    欧阳剑心中又气又笑，嘴上却不得不客气地说：“抱歉，娜娜小姐，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忙，不当之处还请你海涵。

    李娜娜“呦~”的一声，尾音特意拉得很长，绕了几道弯，才娇滴滴地说：“大忙人，那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啊！”

    身边同事好像听到了电话对面的声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欧阳剑恨不得赶快挂了电话，“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我的叔叔邀请我参加一个party，很big那种，还说要我把你带上，知道你是大忙人，看你愿不愿意喽。”

    欧阳剑犹豫了一下，想回绝。

    “我已经跟刘叔叔说好了，哦，就是你们社长，不算旷工，算加班~，所以你不用担心，嘻嘻。”

    欧阳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心想，这就是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