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年三十

    春节总是不期而至，一大早奶奶就将子峰和哥哥喊起来。九岁那年就读小学三年级的子峰，春节将过的一个月里，母亲就因肾癌晚期，在老家江苏省徐州市丕县的农村老屋里溘然长逝。

    一个熟悉的叔叔是家里的同乡，平时里与家中关系要好。在子峰上课的时候，闯进教室，将这个恶耗带给了子峰。懵懂的少年，听了这个消息只是有些麻木。就在不久前的大年夜里，母亲还笑着将他叫到床前，将桌上亲戚送的点心分给子峰和哥哥。那时候母亲看上去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还安慰子峰和哥哥说：“别担心，妈妈很快就会好，很快就回去了。”

    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让子峰打心里不相信，他不相信母亲会死，明明母亲在子峰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一定是假的，是妈妈在骗自己。然而，在大年初一的深夜，子峰从外边和小伙伴玩耍归来，分明从母亲房间的门缝里，看见母亲小便失禁将裤子弄湿，大口喘着粗气，表情痛苦的样子，父亲一脸担忧的帮母亲换衣服。这也让子峰相信这可能是真的，想起母亲因病痛折磨花光家里积蓄时，在那个犯病的元宵节晚上，气喘吁吁地将子峰和哥哥，父亲、奶奶叫到床前。最后对子峰和哥哥说的话：“凡凡、峰峰妈妈要走了，你们不要难过，妈妈心里真舍不得你们。我走以后，你们要好好听爸爸和奶奶的话，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妈妈也就死而瞑目了。”母亲艰难的呼了几口气，稍微平静了下来接着说：“凡凡，妈妈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你是大孩子了，也懂事儿了，凡事多照顾点儿峰峰，遇事多想想，别那么冲动。”母亲停顿了一下，泪水从眼眶里止不住的涌出：“峰峰，以后你要听哥哥的话，好好学习，长大以后考上大学。来，再让妈妈摸摸你的脸，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不要难过，一定要好好的，你们兄弟俩不要吵架，要好好团结，好好努力。”

    话到此时，众人都已泣不成声，奶奶将脸背过去一边抽泣一边用手擦着眼泪抱怨道：“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父亲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那一刻，在子峰懵懂的心里，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亲情。

    子峰和哥哥泣不成声相拥在一起，那天夜里，母亲和奶奶、父亲分别谈了话，一直聊到深夜。子峰和哥哥在巨大的悲痛中流着眼泪睡去。

    之后，母亲还是硬撑着挺过了那天夜晚，爸爸四处借遍了钱，亲戚、朋友都觉得父亲还不起，最后还是大爷给了两千块钱，父亲才借来一辆三轮摩托车将母亲送到医院透析。

    学校就要开学的时候，子峰和哥哥最后一次去医院看望母亲，母亲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血液透析机，表情痛苦的昏迷不醒。父亲悲伤的抓住母亲的手，深情的望着母亲。

    子峰幼小的心灵，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前几天，阳光下在院子里有说有笑的母亲为什么会这样。这也成为子峰和哥哥在母亲生前所见，最后一面。

    眨眼间已过去五个年头，这些年一直都是奶奶细心照料着子峰和哥哥。每到过年，子峰总是忍不住想起母亲，想起那天夜里，想起病床上的母亲。

    五年来，子峰和哥哥每到年三十，都会提前起床把家里大门小门上都贴满对联。等待奶奶饺子煮好了，就放炮开饭，在这万家灯火的团圆时刻，子峰的心里，母亲离开自己又多了一年。刚开始的几年里，每到这个时候子峰都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泣。后来，哭泣改为了无声悲伤，最后成了心酸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