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
康熙翻了个白眼:“你小时候跟朕睡一块的时候还少吗?”
“可是儿臣已经长大了。”
康熙噎住。是啊,胤礽长大了。那多出来的一部分记忆里,他与胤礽从前也是亲密无间的,可随着胤礽渐渐长大,他总跟胤礽说:你是太子,你要如何如何,你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等等。
康熙喉头动了动,这话其实他自己也跟那个胤礽说过。只是胤礽听听就过,该黏人黏人,该撒娇撒娇,就算被训了也不改。
但眼前的胤礽没那么调皮,他更听话,更懂事。也是因此,他记着自己的身份,记着自己的责任,克己复礼,勤奋好学,力求达到“他”的期望。但也是因此,父子二人没有年幼时亲近。
康熙叹气,拍了拍胤礽的肩膀:“别挪来挪去得折腾了,就歇在这吧。”
胤礽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到底没敌过心里的欢喜,将拒绝的话咽了回来,笑着道:“好。”
这夜。胤礽与康熙躺在一张床上,如同小时候一般。
夜深人静,听着身边平稳悠长的呼吸,胤礽睁开眼睛,悄悄往康熙身边挪了挪,与他挨着;见康熙没反应,又挪了挪。心里琢磨着,如果……如果汗阿玛醒来发现,他就说是睡着了没注意,跟汗阿玛认个错,汗阿玛应该不会生气吧?
小时候,汗阿玛就是这样抱着他睡的。胤礽身子往里蹭了蹭,怀揣着这份温存缓缓进入梦乡。
他睡着后,康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少年,无声叹息。
这个孩子怎么就没学到那个世界胤礽的半点没脸没皮呢。就跟那个胤礽说得一样,跟自家父亲要什么脸皮。不跟汗阿玛淘气撒娇,他跟谁撒娇去。什么男子汉巴图鲁都是对外而言,对内他就是八十岁了也还是汗阿玛的孩子,长不大的孩子。
康熙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将胤礽圈进怀里。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来的时间够巧,正是父子感情发生质变的转折点。很多事情都是从这一年开始慢慢走向另一条道路。在此之前,“他”虽有些微妙的心思,却无人得知,甚至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此时,他们父子虽然比幼时生分,但感情犹在。此时,胤礽还没有被逼得变了性子。此时,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次日,胤礽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看着天色,他猛然惊起,急急忙忙穿衣出门,转出屏风就看到康熙:“汗阿玛,儿臣……儿臣起晚了。”
“不晚,洗漱完刚好可以用午膳。”
胤礽低着头,用午膳,这都中午了,还不晚?他心头惴惴。
“你舟车劳顿,一直没休息好,身上又有伤,多睡会儿也是应该的。朕让人做了你喜欢吃的四喜丸子,龙井竹荪。去吧,洗漱完了就出来吃。”
见他语气温和,面上带笑,不曾生气,胤礽一颗心放下来,脆生生应是。
这顿饭,父子俩是一起吃的。康熙特意屏退了奴才,没让人布菜,什么都亲自来。父子俩你给我夹,我给你盛。胤礽笑得尤为欢喜,觉得今天的菜色口味比以往都要好。
第三日,康熙让人买了陀螺来,叫了两个太监在院子里玩。胤礽用完早膳就听到外头的嬉笑声,走出去一瞧,很是讶异。奴才们在圣上居所外头疯玩,他汗阿玛居然没训斥,还笑嘻嘻看着。
正奇怪呢,手中便被康熙塞了根鞭子:“去试试!”
胤礽睁大了眼睛:“我?”
“自然是你。朕已经玩过了,轮到你了。”
胤礽更惊讶了,他汗阿玛居然也玩了?汗阿玛玩陀螺?胤礽感觉世界玄幻了。
见他这副傻不愣登的模样,康熙失笑:“可是身上的伤不方便?”
胤礽面色一红:“没……没有!”
“那就去吧!”
去就去。胤礽握着鞭子上前,接过梁九功递来的陀螺开始抽,越抽越来劲。旁边一群奴才起哄叫好,胤礽更有兴致了,不知不觉玩了许久,等回过神来,已经是晌午了。胤礽讪讪停下来,走到康熙身边:“汗阿玛,儿臣……”
“玩够了?”
胤礽愣愣道:“够……够了。”
康熙拿出帕子擦了擦他头上的汗:“朕让人准备了热水,洗洗吧。腿上的伤暂时还不能碰水,让奴才帮你。”
胤礽支支吾吾应着,等跟奴才进了洗浴房恍然回神。他记起来了。小时候身边人曾给他送过一个陀螺,他玩得起劲,忘了时辰。当日功课没能及早做完,本来等晚上再写也可以的。
好巧不巧,康熙来陪他用晚膳,顺便检查他的课业,得知他因为玩陀螺耽误功课,骂他玩物丧志,还将送他陀螺的奴才打了二十板子。自此以后,他便再没有好好玩过。今天是十年来头一回。
胤礽神色复杂,他感觉汗阿玛变了,但他很喜欢这种变化。他竟然贪心地想着,就在行宫跟汗阿玛这般一日日过下去也挺好。他不想回京师了。他怕回了京师,如今在行宫的日子仿佛是一场梦。
另一边,康熙让人将陀螺与鞭子好生收好,放在胤礽床头。心底再次叹气。从“他”的记忆里可以看出,当年“他”对胤礽还未曾生出过别的心思,是真的疼爱,生气也是真的恐胤礽玩物丧志。胤礽是太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可许多事情都是从一件件小事开始累积的。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甚至有些是看似“为你好”的小事,一步步积攒下来,造就了胤礽的性格,造就了父子二人往后的相处模式,而彼此的性格与相处模式又成为了父子反目的关键。
胤礽是太子没错,但再是太子,再是听政了,监国了,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康熙想到刚才抽陀螺时胤礽脸上飞扬的笑容,那才是一个少年郎该有的神采啊!
改变。必须改变。不但要改变自己,还要一点点改变胤礽。有他在,就绝不允许他们父子走向梦中的结局。
数百里外的军营。胤禔看着手上的传信神色莫名。他走的时候,汗阿玛明明已经开口将太子遣回京师了。怎么他前脚刚走,汗阿玛又把太子叫了回来?
还有什么叫做汗阿玛亲自为太子请太医看诊?什么叫做汗阿玛将太子留在身边,二人日夜共处?什么叫做汗阿玛顿顿与太子同食,互相夹菜?什么叫做汗阿玛为太子去买陀螺,与太子一起玩耍,其乐融融?
陀螺?太子都多大了,还玩陀螺?他是十六岁,又不是六岁。汗阿玛非但不责骂,还跟他一起玩?什么鬼!
胤禔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只觉得事情发展一点点超出他的预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汗阿玛……自太子来行宫后,他明明察觉到汗阿玛对太子的表现不太满意,隐隐有些不悦。虽然汗阿玛没有明说,但他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可是现在,胤禔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将传信烧掉。大清与噶尔丹已经交战,他不可能离开军营去行宫探查究竟,只能先按压下来,暂且把这场仗拿下再说。
既然汗阿玛没有对太子不喜,二人反而更加亲密,那么他就更不能松懈。这一仗,他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