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有些费力的扇动着翅膀,它就要掉下去了,这雨太大,羽毛快要湿透,这样的天气,掉下去,估计得要了它的命,鸽子想着,又望了望脚踝上绑着的信纸。这信可是老爷子的命啊,哦不,比命还重要。遥想当年,老爷子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与它相遇,那时,它还是只雏鸟,正奄奄一息的躺在街道上,人来人往,大颗的雨滴落在它的身上,而它早已感觉不到寒冷,视线逐渐模糊,耳边仿佛传来死神的脚步声,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它捧起,而这手的主人就是与它相依为命八年有余的老爷子,周围人叫他老李。
说来也奇怪,这八年它从未听过老李的全名,不过老李的故事却从这有往无来的信里知道了不少。1939年,正是抗战兵力紧缺的时候,老李被抓了壮丁,来不及跟自己暗恋的青梅表白就上了战场,靠着至死靡它的深情和碧血丹心的赤诚活了下来,战争胜利,来不及庆祝就闯出了喧闹的人群寻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抗过了枪林弹雨,可姑娘没逃过战争的残酷,终是在一次大扫荡中去了,而她的年龄也永远定格在了17岁。老李悲痛欲绝,想着人生无望,却在回去的路上捡到了一只快要断气的信鸽。不知怎的,他心里升起一个想法,在别人看来,他能有这样的主意那大抵是疯了,可于他来讲却是活在这世上的动力。此后的日日夜夜,老李对捡来的鸽子悉心照料,训练送信,从此鸽子给坟头送信的事儿也入了小村子里每个村民的耳朵。
而这次实属意外,鸽子本该像往常一样将老李写好的信放在姑娘的坟头,却遭遇****,从天上坠到满是雨腥味的草丛里。第二天一早,朝阳升起,阳光洒在鸽子沾着斑点泥土的羽毛上,鸽子想抖动一下翅膀,却发觉浑身无力,身子仿佛有千斤重。“你醒了?”一旁的蘑菇有些关切的问鸽子。鸽子被蘑菇有些突然的问话吓得打了个颤。“你说你怎么下大雨还飞呢?”蘑菇问。“我要送信。”鸽子答。“什么信这么重要?”鸽子听闻这句,叹了口气,道:“我主人的信,村里人都传他疯了,一天天的老给死人写信,还让我往坟头送。”蘑菇摇了摇它那硕大的脑袋:“他没疯,人嘛,总得有个念想,心里得有口气,要连这都没了,还活什么。”鸽子侧头,打量着一旁的蘑菇问道:“那你呢?你的念头是什么?”蘑菇听完又用脑袋指了指前面的一小片空地:“以前,我唯一的亲人就在这个地方待着。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从出生到死,我们就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立着,眼前也就这几根草,而你们却能御风而行,看遍万水千山。”说着蘑菇顿了顿,仿佛正幻想着那壮美的风景。“曾经的我总向往远方,有山有水有烟火,多快活。可它不一样,它总能在这小地界自得其乐,虽然在当初的我看来它做的那些个所谓趣事都是十分无聊的。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一个路过的小男孩摘走了它,至此不知去向。”蘑菇的语气十分平静,这引起了鸽子的好奇:“你不难过吗?”蘑菇笑了:“起初会的,但是后来我开始学着去做那些我曾经觉得很无聊而它却乐此不疲的事,竟发现,原来之前的我过于执着山水却忽略了很多身边的美好,就连我身边的至亲,也未曾深入了解过。”蘑菇转头看向一旁正听得认真的鸽子接着说:“我唯一可惜的是没有在它在的时候好好了解它,也没有好好了解自己。我爱它,我也知道无论它在哪,是死是活,它都会一直深切的爱着我,所以我更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享受每一天的阳光雨露。而你的主人也没有疯,世人笑他疯癫,是因为不了解他,斯人已乘黄鹤去,后人不也登上黄鹤楼欣赏着楼外的美景。”鸽子细品着蘑菇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想着那带着墨香的信件,字里行间盈着老李的柔情。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夕阳西下,一对路过的父女看见了满身伤痕的鸽子,父亲走近,俯下身将它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女儿的小手上,嘱咐女儿守好它脚上的信件,便带着鸽子越走越远。鸽子挣着脖子,回头看着落日余晖下蘑菇的身影,虽是孤影独立却显不出伶仃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