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段昊鹏看着冰凌飘向浮桥,在浮舟边磕碰几下,慢慢从浮舟之间的空隙中冲了出去。
段昊鹏思绪慢慢打开:“母亲说那天天气很好,小宝又醒的极早,她抱着小宝像前几日一样骑马出门,说去去就回,直至当日黄昏未归,母亲令人四处找寻,下落全无。我第二日返回长安,访遍了长安四周,除了灞桥北边柳林里一匹死马让人起疑,再无其他线索,她武艺向来不差,马上功夫似男儿一般,平常强壮男子三五人也近不了她身边,当日走的又是大道,何以访便了灞桥周边,绝无线索。我日复一日失望,幻想她当日想走的更远一些,或许想接我远一点,唉,我也知是希望渺茫。”
慕镇远道:“这匹死马不是弟妹当日所乘,头上被两枚毒镖打中,从马头上起出的毒镖竟是如真花般大小的六瓣梅花镖,却直直打入马的头骨之中,不知是何处高手所为,确是令人吃惊。柳林中明显有人打斗过的痕迹,不过问过周边几家住户,只是后半夜略有动静,大家胆怯,无人起身查看,弟妹即使第二日到过柳林,也是白天的时辰。这只怕是江湖中高手夜间争斗,不见得与弟妹有关。”
段昊鹏道:“我思绪烦乱,只盼在大海中捞出一颗针来,任何机会都不想放过,从长安东出,几乎都是平安大道,她去往何处了,何以半点消息全无。”语罢,陷入沉思,慕致远亦沉默不语。
良久,慕镇远开口:“其实,我这两年去长安之时,段伯母几次要我劝你不要再奔波此事,我知你夫妻情深,不忍开口。其实这十年时间,除了你找遍长安各处,我多次去往长安,这一路之上,我能问到的朋友亲眷也诸方探问,无论生死,该找到早找到了。鹏弟,今日也是天意,你我耽搁在此,我这些话埋在心里许久了,今日趁此机会讲出来。我不愿你明日回长安后,依旧满面愁容,以致段伯母她老人家更伤情。琴儿师妹从小无父无母,是你母亲将她养大,其实,在老人家心中同亲生女儿无异。鹏弟,”慕致远手揽段昊鹏肩头,“我知你伤心,只是,老人家已失去了女儿和孙子,如今,你想她再看着了儿子消沉吗?从今日起,忘记罢。”
段昊鹏呆呆望着河水,默念道:“忘记罢,也罢,忘记罢。”
慕镇远看着段昊鹏痛苦不堪,只能调转话题:“鹏弟,随你,今日看来是要耽误在这渡口了,我也不回转了,陪你在这渡口宿一晚,痛饮一番,替你遣闷解优,明日再分手。”
两人拉马来至最东边一间客栈,四面旷野,土墙围起的院落中,一棵大树高高矗立在院中。客栈悬帜高挑,上书两个大字“同福”。两人相视一笑,客栈主人周安连忙奔出门,迎上来招呼:“慕老爷,段老爷,又来关照小店,马交给小的来牵。”
两人交过马缰,慕镇远笑着对段昊鹏说:“师弟,今晚还歇这里吧,难得这小店,周安和他老婆两个人打理的干干净净。”
段昊鹏道:“也是,难得不吵不闹,住着清静。”
慕镇远问周安:“近日可留了什么好酒给我,没有的话,我们别家去了。”
周安笑回道:“我这小店别的不成,慕老爷的口味可是摸得一清二楚,剑南烧春,常年不断,其他酒不合您口味,您里面坐吧。
两人进店中,店中笼着一个大火炉,冒着红光,围着火炉几个人,吵吵嚷嚷,个个忙着催酒催饭。周安一面回应,一面手脚麻利给两人收拾出一张桌子,笑到:“两位稍待,酒菜片刻即来,我厨房催催去。”
两人落座,段昊鹏放下行囊,目光扫向一边,眼光诧异,回望慕镇远,见他眼中亦带疑问。
原来店中角落坐有三人,搭眼看去就与众不同。
一美貌妇人,身着绿衣,容貌秀美,看似三十出头,却鬓边略带斑白,挽着高髻,发髻上插一支大银簪,这妇人神色沉静,漠然不语,手握杯子,眼望向门口方向。
这妇人旁边一美貌少女,肤色雪白,额高眼深,一身红衣,脚下踩一双红色靴子,栗色头发松散打了几条辫子,直垂至腰间,辫梢零落系着几颗小小的宝石,分明是塞外胡女。这胡人少女左手抱着一个布囊,包着一把弯头琵琶,琵琶头略漏一点在囊外,琵琶头上垂着两根黄色穗子。右手握着一双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敲在桌子上,不言不语。
那胡女脚边蹲坐着一青年男子,头发散乱披在肩头,皮肤黝黑发亮,却又面貌俊美,数九寒天,衣着单薄简陋,分明仆从打扮。此刻,他左手托腮,眼睛直勾勾望着坐在身边的美貌胡女,右手却拉着少女一根衣带绕在指上玩弄。
这三人面貌迥异,非主非仆,惹人猜疑。
这时,周安老婆二娘满面堆笑,捧上一大盆煮好的羊肉,两人将目光收回。二娘道:“两位先用,天冷,酒热热,就叫周安送来。”
这时火炉边有人低声问道:“这美貌胡女是干什么,听说再长安西市酒肆多有胡姬卖酒,歌舞侑酒……”
话音未落,却听得“啪”一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红衣胡女满脸通红,眼睛恨恨的盯着身边的年青男子,一手扯回自己的衣带。男子低头不语,右手捂着腮边,显是少女打了他一耳光。
那绿衣妇人手指轻敲桌面,神情似乎不满,却没说什么。
这时,适逢周安抱着一小坛酒送出来,见状把二娘推向厨房。
红衣女子沉吟一下,开口道:“老板,给我一盘热热的羊肉。”声音清脆,却是地道长安本地口音。
周安忙道:“好,好,就来。”
红衣女子一指脚边的男子,道:“不必了,叫他自己跟你去拿,反正是给他吃的。”
周安应道:“啊,啊。”
眼望地上的青年男子,只见他眼睛一亮,嘴角上扬,冲红衣少女微微一笑,立起身来。
周安见他起立,吓了一跳,这男子虎背熊腰,身量极高,比常人高出一头还多。
只见他漫步踱过火炉边,用力跺了跺脚,火炉边人立即噤声。
段昊鹏感觉桌子跟着震了几震,杯中酒竟荡了出来,不由暗暗吃惊,慕镇远亦凝眉,按桌不语。
周安冲慕镇远和段昊鹏吐吐舌头,招呼火炉边的客人:“几位,天色晚了,路上行走不便,各位少饮几口,少饮几口。”而后一路小跑随着男子进了厨房。
片刻,那青年男子两手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羊肉从厨房走出,背后却跟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段昊鹏眼睛一亮,目光紧随着这男孩。
这男孩浓眉大眼,相貌可爱,头上梳着朝天髻,系着红绸带。眼睛盯着年青男子,蹦蹦跳跳奔出来,嘴里追问:“你怎么长这么高?”
这青年男子始终不语,走到少女身边,捧着羊肉蹲下身。
这男孩又问:“你怎么长这么高?”
男子仍是不语。
男孩失望道:“你不说算了,我不问了。”
转身欲走,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你没有拿筷子?我帮你去拿筷子,你告诉……”
旁边伸过一把匕首,红衣女子冷冷说道:“他不用筷子,他长得高是因为他吃肉多。”
青年男子眼望着红衣少女,又是嘴角一扬,微微一笑,接过匕首,插起肉吃起来。
绿衣妇人看看不语,站起身来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