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如今竟然能入宫来做公主妇德上的老师,不过底下的几个姑娘们,其实心里对林宜芝的做法是各有想法。
有赞同的,有反对的,有暗中不屑的,有暗自叹息的,各不相同。
林宜芝大约这时候也就是三十许人,算起来在后世才是刚过女人最好的年纪,但站在萧静姝面前的却是一个形容枯朽,看得出来对生活已经没有太多乐趣和爱意的女人。
其实在萧静姝看来,她这又是何必呢?要在丈夫和父亲之间做选择,本来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而如果非要选择话,那么选择的标准,不该是血缘,而是到底谁对她更好。
萧静姝当年就听过这个孝女的事情,不过根据萧峻告诉她的□□来说,林宜芝的相公待她是十分疼爱,从未有在外拈花惹草,两人夫妻感情也很好,平素琴瑟和谐,而她在首告自己的相公之前,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当然,在告完之后,大概是因为太激烈的情绪起伏,那孩子很不幸的就流掉了。
而林宜芝并不是她父亲唯一的女儿,当然更不是唯一的子嗣,虽然是嫡女,但家里的庶女也不少,就这么个爹……
萧静姝想了想,觉得如果是她自己,大致是不会做出林宜芝这样的决定的。
当然,看林宜芝现在的样子,在过去的日子里说没有过后悔,大概也是没有人信的。
不过好在大梁朝不禁止女人再嫁,只是林宜芝有过这样的“历史”和名声,再嫁能不能再遇到好人家,那就是一个要拼命数的事儿了。
“历史”和际遇这个东西,不单单会影响以后的再就业---对林宜芝来说就是再嫁,也会影响到目前的工作状态,至于这一点,看几位姑娘对林娘子的态度大概就可以看出几分了。
林宜芝虽然形容枯朽,看的出来处于一种心灰意冷的生活状态之中,但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学识还是非常出众的,所以要给这一批小姑娘们上课,论学识修养,应该算是游刃有余。
在上课之前,林宜芝按照规矩要考校在座姑娘们的底子。
第一个当然是安荣公主,公主的闺训是皇后娘娘自小亲自教导的,虽然说实话……很是稀松平常,大概就是知道一些道理但不会也不可能去照做的程度,但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跑去说“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竟然妇德不佳?就算是看上去不怎么想活的林宜芝也绝对不敢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所以呢,在在座大家的心照不宣里,公主的情况是被摸明白了。
第二个轮到的是安采薇。
这位之前极其安静,但安家骨子里的骄傲,让她在问答的时候根本不会稍稍轻忽,而是绝对的全力以赴。
她全力以赴不要紧,林宜芝反而被她反诘的略略顿了几次,对答完毕,安采薇淡淡的说道:“我们安家,我曾祖父亲自编写过一本《女孝经》,这本书在我安氏代代相传,自祖父以降,每一代的女子都要亲自研读这本书,我自四岁启蒙开始,便在母亲的教导之下研习,从未有过一日懈怠。不知林师准备让我们研习何书,师从哪家?”
她说的曾祖父,还是陈朝时候的事儿了,那是一位天下闻名的大文豪,无论是礼仪,书法,治国,还是持家的本事都无可挑剔,是真正的大儒。
而这样一位闻名天下的人士亲自写的《女孝经》,哪怕是以林宜芝如今被生生打造出来的名望,也不由的略略一震。
安家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就连萧静姝也被这姑娘的底气给略略震了一震:会投胎就是好,随时能拿先人遗泽出来甩人一脸啊!
安采薇这话看似是在解释“我为什么闺训学的这么出色”,实际上则是在质疑,你林宜芝有没有这个本事来教得了我安家长女,你有个名声有什么用,我家里的那些先人名气比你大,本事比你大,底气比你足……你就别拿名声出来显了!
打人不打脸啊安姑娘,您怎么就能这么*!
萧静姝心里觉得特别的囧,这姑娘怎么就能比公主殿下还*啊!偏生人家还就有这个底气,让人简直……不知该吐槽什么好。
喂,林教习,有这么个刺头儿学生好可怜啊!
林宜芝垂了脸,似是低头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的表情依旧木讷:“可是画圣插图,诗仙做序那本?”
安采薇略带傲色的点了点头。
“非礼教之法服,不敢服;非诗书之法言,不敢道;非信义之德行,不敢行……林某虽然不才,但既然已经有先贤做了教材,萧规曹随总还是做得到的。”林宜芝淡淡说道。
她的脸依旧是木讷的,但对比面前安采薇骤然的沉默,这种木讷就不再是蠢笨无能,而是让人暗中心生敬畏。
萧静姝大概猜到了她说的那几句话就是来自于安采薇所说的“不外传”的教材,看来这位女学师傅做过了功课啊!你们家先贤不是说了一切遵从礼教,诗书和信义行事就可以了么?那我教书也是一样,教材不是我编写的有什么大不了,反正有先贤写了做典范,这不是正好合乎了你们家先人对你的教导了么?
安采薇沉默良久没再说话,方才的傲慢渐渐化作少许的局促。
不过显然,林宜芝根本没把这小插曲当成一回事儿,打脸打完了也就罢了,她若无其事根本就没这回事一般的继续考校下一个人。
尉迟晓在家里的时候大概根本就没人教她这些闺训什么的,毕竟生活在一群大老爷们当中,连母亲也是武将家庭出身常年居住边关还能上马打仗的那种,就别指望这姑娘懂什么三从四德恭顺卑弱了。
林宜芝考她的时候,尉迟晓差不多是一问三不知,只会“嘿嘿”笑,挠耳朵挠脸,呈现漂亮的小麦色的皮肤略黑,好像也看不出来到底脸红没红。
林宜芝问了几个问题,大约知道了她的程度,倒也没指责她什么,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至于萧静姝和郑慧心么,她们两个人表现出来的程度差不多:大概就是比公主殿下略略差那么一线的样子。萧静姝自己人知自己事,她的程度就只是这样而已,至于郑慧心么,她的程度估计是远超如是,但她想泯然众人……便只能藏锋了。
等考校完毕,林宜芝说了这么一番话:“在这世上,女子生存不易。而名声,是大多数女子安生立命之本。不过在座的诸位都是高门贵女,人生自然不可能完全被名声所束,然而人活在这世上,只有理解了世间的约束,才能去运用世间的规则,进而可能改变所有的不公。你们未来必然比为师我璀璨的多,我其实没什么太多可以教你们的,所能教导你们的,就只有去理解那些约束这个部分而已,至于后面的两样,是我的期待,也希望能变成你们的未来。”
“……”堂中鸦雀无声。实际上,众人心底各有感悟。
就连最自矜最傲慢的安采薇,这会儿也似有所动,隐约点了点头。
说起来可不就是这样么,这林宜芝能驳倒她,不就是因为读过她们家本来不外传的《孝女传》,了解这些知识,所以今日才能用这本书里的内容来让她哑口无言。嗯,这么想一想,老师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呀!
这一堂课上完,萧静姝觉得信息量真的是略大,以至于接下去的琴棋书画课,她倒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等到上完课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时分,这些小姑娘们都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萧静姝小跑几步这才追上了一下课就收拾完毕准备回家的安采薇。
那姑娘看她的眼神写满了诧异:……咱们不熟吧?追我作甚?
分明在她眼里读到了这样的话,萧静姝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妈蛋,要跟一个这么骄傲的姑娘套近乎,不得不说,好难啊!
不过她还是开了口:“安娘子,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安采薇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她眼眸幽深而漆黑,看着人的时候有种让人背上发毛的感觉。
和高岭之花说话好难啊……需要好多好多的勇气呐!
“是这样的……”萧静姝硬着头皮把齐王和马球赛的事儿说了,然后有些讪讪的问道,“我听说你的堂兄安钰之是此道高手,虽然说大家分属不同阵营,但我还是想厚颜向他讨教一二,不知安娘子是否可以帮我问一问?”
这个请求其实有些突兀。
只不过呢,根据离火会那边传过来的资料,安采薇和安钰之的关系是相当亲近的,而且因为安钰之一家别的人都不在京都的关系,他目前就是寄住在安采薇他们家中。
因此,只要安采薇去开这个口,安钰之答应的几率,应该是高达百分之一百的。
安采薇似乎是皱了皱眉:“你要见我的堂兄?”
萧静姝重重点了点头,没脸没皮的哀求道:“齐王求胜心切,我既然答应了他要上场,那自然要全力以赴,因为我从来没打过马球,所以才想问此道高手求教一二,也算是临时抱佛脚了吧,虽然不知道能学到多少,但总胜过于什么也不做。毕竟齐王的性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提到齐王的时候,安采薇脸色似是略有变化。
不过这也就是瞬间的事情,安采薇旋即恢复了冷脸:“照我说,齐王想赢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凡有我堂兄在……”她“哼”的冷笑了一声,“萧娘子还不如想想该怎么推掉这事儿的好。”
“……”好吧就算你胳膊肘向里拐向着你家堂兄觉得“堂兄安钰之必胜”也不用说的这个直接吧?不给公主面子好歹也给齐王一个面子啊?好歹别人也是王爷啊!
萧静姝被她一番特别直白的话说的顿了好一会,不过安采薇又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也知道齐王那人蛮不讲理,想必你要推掉也不容易。好吧,我去问问堂兄,改日告诉你时间。”
“……”答应了就好啊妹纸!那我们还是能继续做好朋友的!嗯,这样,大家就能继续愉快的玩耍了!
萧静姝这会儿也顾不上计较对方的直白了,大喜过望一揖道:“那就全拜托安娘子了。”
安采薇“嗯”了一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