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慕笑道,“哪里有的事。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就这样多心,又拿我来打趣儿说笑。你心里仔细想想,咱们留了别人家的女儿在家里,知道的说是你们彼此投契,不知道的人,或者还要以为是我们扣了人质在家里,要挟别人呢。这话若是传的久了,董家和方家的人心里,也未必不会没有什么别的念头。你不想别的,只想着当初太妃、父王,为何要请了她们进来,就明白了。”
青罗闻言,心里也是一片明朗。当初怀慕、怀思与董家、方家的人一同出征,太妃和老王爷特意请了两家亲眷进来,自然有别的缘故。只是后来随着长郡主住进了院子,这缘故也就不那么分明了。如今忽然再想,似乎年月已久,也该将此事不动神色地化解了去。青罗想到此处,点头道,“我明白了。”又瞧了瞧怀慕身上那一身素服道,忽然讶道,“怎么这会子你还没有出去?我以为你听了安氏的死讯时候,会即刻上山去祭拜母亲。看着这时辰,也不像是已经回来了的样子。我方才叫人来找你,也是一时心慌忘了,却没想到你当真没有出去呢。”
怀慕笑了笑道,“本来是要出去的,手里还有点子事,就耽搁了去。正预备出去,就忽然听人来回了彤华轩中的事情。我想着你一日之内经了这样多的事情,只怕心里觉得不好过呢,所幸就在这里等你。”青罗心里觉得感动,却不知如何开口,只低下了头,半晌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子才道,“那既然如此,不如我跟着你一起上山?”怀慕想了想摇头道,“你畏寒,这样冷的天还是不出去的好。何况秦氏的事情,还要你镇着的好。所以你还是在家里罢,我也觉得放心些。”
青罗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向母亲和母妃问个好罢。”顿了顿又试探地道,“你上山去,可回去瞧一瞧父王?”怀慕闻言一僵,转而淡淡道,“他虽在山中隐居,却居无定所,也从未告诉过我他在何处。就算我上了山,多半也是见不到的。何况我为何要去见他呢,原本就是为了一个清静才上山去的。”
青罗见他说的平静,语气神色却仍旧像是没有放下似的,也不去揭破,只侧过身去,一边替怀慕理着衣裳,一边慢慢道,“去年七月半的时候,我还在山上看见了父王呢。”怀慕转过脸去,似乎逡巡着要找什么东西似的,忽然开口道,“父王也在?可和你说了什么话不曾?”青罗摇头道,“也不曾说什么。”二人沉默了一时,怀慕忽然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去了。”青罗也起身,送了怀慕出去,眼见雨雪已收,却仍旧叮咛怀慕带了一柄伞出去。又说了几句话,站在那里瞧着怀慕走远了,自己便又出了永慕堂,一路折回了彤华轩里。
彤华轩里此时一片寂静无声。青罗一路进去,走到正堂门外,却忽然听见隐约的人声传来。青罗停下脚步,也不往里头去,先站在帘子外头听。那门帘还是年下新换上的猩红绣花锦缎,绵密紧实,里头的声音却仍旧听的分明。其青罗先听见陈氏的声音道,“你瞧这才几日,老王爷身边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今就我们几个还在这里苟且偷生。只怕这样的安稳日子也过不得几日了,说不定到了上元,这死的人就是我们了。”
接着又听见白氏的声音道,“只是我们还没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在这独门独院里头,还有这许多的人在这里守着。冷清寂寞,依我说不如咱们所幸就一起,也省的春绿庭里来来回回折腾费事。”此时郑氏的声音传来,比白氏和陈氏略低沉些,带着柔和的倦意,“两位妹妹不要多心,安氏的事情那是咎由自取,连累的老王妃也仙去了。至于婉妃的事情,事出突然又查明了真相,与咱们何干呢?咱们剩下的这几个姐妹,也就在春绿庭里安闲度日也就罢了,何必再生出来这许多的是非言语来。”
陈氏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郑姐姐说这样的话倒是轻松,谁不知道你的二郡主本来就受老太妃疼爱,又和王妃关系十分亲密,犹如亲姐妹一般?如今更是了不得,老太妃和长郡主亲自定了亲事,许给了表亲文崎公子。郑姐姐有二郡主作依靠,在这王府里谁又敢轻视与你?至于这清闲日子,也只有郑姐姐能过了。我们这些人,又不受王妃待见,动辄得咎,若是哪一日忽然就咽了这口气,还劳烦郑姐姐替我哭上一哭。”
陈氏这话说的厉害,郑氏似乎无言以对,里头久久地没有动静。青罗正欲进去,却又听白氏的声音响起,却和方才尖酸不同,那语气里的疲倦比郑氏还要深重几分,“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事不怨郑姐姐,自然也怨不得王妃。说起来,甚至也怨不得死了的婉妃和不知去向的安氏。说起来,该怨的人,只有老王爷一个。若不是他,我们又怎么会落得这副田地。”说着白氏冷笑了一声道,“所以还是老王妃姐妹两个有福气呢,死在老王爷前头去,还落了多少眼泪。如今被留在这里的,就算死了,莫说是眼泪,只怕老王爷连知道都不会知道呢。”
郑氏的声音又幽幽传来道,“白妹妹心里也不要太难过,就算王爷不在身边,这日子还是要往下过的。你只瞧瞧我和你董姐姐,这么些年,不也就这么过来了么?不管是热闹还是寂寞,也总是这么一日一日地熬着罢了。妹妹心里若是觉得难过,不如像董姐姐那样,时常往青欢堂里去多走动走动,瞧瞧隽儿,也好打发这日子。”说着顿了顿叹息道,“等二郡主嫁去了敦煌,我也只有像董姐姐那样了。咱们姐妹几个,不都是一样的命么?彼此作伴,只要不生事,这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