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忘记,他在来不及思考飞扑向她夺剑的那一刻,才有些明白,这个女子已经和自己成为一体夫妻,他不能容许她出事,他已经十分在意。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看着她陪伴在待产的玲珑身边,似乎多了几分活力。不再幽闭于隐园之中的怀蓉,脸上似乎多了几分血色,不再像从前一样,苍白的犹如会在风中化去。她不再提母亲的事情,偶然间在隐园中擦肩而过,他对她点头示意,假作不经意地和她说起玲珑的事,她也渐渐地和他能自然地说上几句话。
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将来就会沿着这样的轨迹下去,慢慢地变得熟悉,慢慢相知相敬,顺理成章地与自己的妻子相守一生。然而却不曾想到,他看似柔弱足不出户的妻子,竟然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昨夜一夜大火,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就在宫殿之中,却不知她在何处,只能冷静下来,组织守宫的兵将灭火。然而等悬苑的飞花都成了焦炭,怀蓉却也不见了踪影。他宁愿相信她只是离开,不管是因为什么,总能找的回来。然而他却总隐隐地害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再找不到她。
高羽与文崎相对良久,却都说不出话来。一夜之间的骤然失去,实在是叫人措手不及。然而同样的失去,却也无从彼此安慰。又站了良久,文崎道,“我这就出发去寻找怀蓉,从明日起,敦煌城中的一切,都要王爷亲力亲为了。”说着便转身离开了这一座辉煌的殿宇,丝毫也没有留恋。
高羽怔在那里,他从没有想到,文崎会走的这样的干脆。放弃这里生杀予夺犹如王者一样的权力,将好不容易从自己这里夺来的一切,拱手就交了回去。他从不曾想到文崎会是这样的人。在他的心里,怀蓉嫁给文崎,并没有什么情分在。不过是上官怀慕为了笼络文崎的一个联姻的砝码,用上官家的血缘,让这个独揽大权的表亲对自己效忠。从怀蓉嫁入敦煌之后,他也听到过许多传言,这一对夫妻在隐园之中,犹如素不相识一般,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怀蓉不见了,平日里似乎七情不动,永远冷静沉稳的文崎,却忽然任性妄为地放下他的所有去寻找。
高羽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对这个世间的人心,到底还是知道的太少,连他自己的心也是如此,何况揣测别人。他不曾想过被背叛,也不曾想到会诀别。看似无情,实则情深,看似情深,实则无情,谁又能看的清楚呢。
高羽走到殿外,整座王宫最高的这一处,日月并悬的这一处,如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俯视着底下的芸芸众生。热闹的敦煌城到了夜里,也是一样的璀璨光明,犹如大漠上最珍贵的宝石。他本以为,自己和玲珑,就算永远隔在天穹的两端,在日升月沉的时分,还能有片刻的相逢。不管怎么样,她都会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在这宫廷最高处,俯瞰着自己的土地和子民,分享一样的荣耀和孤独。如今,月已永沉,独自在这里,只觉得夏夜风也带了沉沉的寒意。高羽伸出手去,这高高的殿宇上头,什么都没有,只有吹熄满殿灯火的风不断来去。
敦煌城外的大漠,此时蒙着一层银亮的月光。那些巨大的沙丘好似被笼上一层轻纱,显得分外温柔。月牙泉那样静,盛夏里的青绿树木在月夜里投下影子,湿润的花草香味无处不在。敦煌已经睡去了,月牙泉却仍旧是活泼泼的,白昼里碧绿色的湖水,此时投映这天幕的深蓝,星光和月光落在里头,又被一层层的涟漪打碎了,整个水面都熠熠生辉。
文崎独自一人,牵着一只骆驼,坐在月牙泉边。其实他不必走的这样早,这样匆忙。他甚至不必亲自前行,如今的他,一声号令,整个大漠都会为之震动,应者云集。然而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这里。告别他熟悉的一切,在这大漠之上,孤身寻找一个不知去了何方,不知是生是死的人。
他想,若是她还活着,那么他就该自己找到她才是。若是她已经死了,文崎心中一震,却怎么也无法再想下去。他明知道她生无可恋,却又总是不相信,她会轻易地选择死亡。他在她温柔的脸庞上看见的那一对眼睛,是战士的眼睛。分明不畏死,甚至已经是绝望,却仍旧带着倔强求生的执拗。怀蓉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种女子,她骨子里头更像是他熟悉的战士,所以他相信,她是不会死的。
高羽已经亲手点上了画像的眼睛,接受了永远的阴阳相隔,而他却还不能得到解脱,也不愿意就这样接受这个结局。他是一个军人,他也有永不放弃的决心和毅力。文崎翻身上了骆驼,沿着丝路,一直往比敦煌更远的西方去。他想,也许她想要的,便是这么一个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世界。他会沿着敦煌的丝路一直寻找,直到他找到她的那一天,或者是他再也不能去寻找的那一天。...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