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漆黑的永夜

来的很多日子里，尹方寒都倚靠着这份力量。可现在，尹方寒并没有心情去体会。她呆呆的看着余丹妮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小寒姐？”小麦见余丹妮走了，连忙跑回来：“快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不去了。”

    “为什么啊？刚才不是还让我装病吗？我......”小麦愣住了。

    他看见晶莹的泪珠在尹方寒的眼中滚动。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仿若银色的珍珠，顺着她的脸颊无声的滑落。

    “小麦，别动。”尹方寒蹲下来，做出帮他系鞋带的样子。小麦清楚地看见，她的肩膀在轻微地抖动，仿佛风中蝴蝶的翅膀。

    有人说过，哭像流感，会传染。小麦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抬头看看天空，脸湿了，可天空不曾落下雨滴。

    周围的学生来来往往，谁也没有注意他们。

    “好了。”尹方寒终于站起来，红着眼睛笑笑：“鞋带打了死结，真难解。”

    “小寒姐，你跟彭晓天吵架了？”

    “嗯。”

    “小寒姐，那我们回家吗？”

    “不，我想去江边走走。”

    “我也想去，行吗？”

    “随你的便。”

    出校门，过马路，沿着台阶走下去就是橘江畔。两个人沿着江畔，静静地走着。夕阳倒映在橘江上，江水平阔，水光凌凌，远远的点着几十辆归来的渔船，不疾不徐。

    “尹方寒！”

    两人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彭晓天。他大约是一口气跑过来的，双手叉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对着尹方寒大喊：“为什么不去约好的地方？”

    尹方寒冷冷的看着他，一声不吭。彭晓天似乎明白了什么，垂下眼低声说：“你不去找我，我就来这里找你。”

    尹方寒还是不说话。

    “是余丹妮跟你说了什么吗？”彭晓天抬起眼睛。

    尹方寒笑笑，问：“余丹妮看到的，是真的吗？”

    “对不起。”彭晓天低声说。

    尹方寒觉得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对不起”，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回答。只有犯错的人才说对不起。

    “但余丹妮并不了解情况。”彭晓天辩解。

    “她看的很清楚，你们互相拥抱，浓情蜜意。”尹方寒尖刻地说。

    “梅雪只是我的好朋友，你相信我。今天真的是事出有因。”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你别逗了。好朋友会约好考同一所大学，好朋友会亲密无间的抱在一起？”尹方寒尖刻地说。

    “我没有跟她约好考清华。今天我之所以，之所以这样对她，也是有原因的！”彭晓天的脸涨的几乎紫红。

    “什么原因？”

    “我答应梅雪，不能说。”彭晓天脸色灰暗下来。

    “彭晓天，你真虚伪！”

    “我没有！”

    “既然迟早要分开，那还不如早点。”尹方寒赌气地说：“我们现在就分手吧。”

    彭晓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尹方寒一腔怒气，毫不退缩：“我说分手！”说完，她转身就跑，只留下彭晓天呆呆的站在原地。。

    小麦热闹看的很是过瘾，见彭晓天不动，忙不迭地喊：“快追上去呀！”

    “什么叫迟早要分开？”彭晓天喃喃自语。

    “什么？”

    “为什么她不相信我呢？”

    “你是在问我吗？我觉得吧，小寒姐还是挺喜欢你的。”

    彭晓天低头看看小麦，苦笑道：“你这个小鬼，知道些什么？”

    “你别小瞧我，我马上读初中了。”小麦望着尹方寒越来越小远远的背影，疑惑的问：“天都黑了，小寒姐这是要去哪儿啊?不是学校的方向啊。”

    尹方寒跑的很快，等到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跑到离学校挺远的一条后街上了。

    她红着眼睛站在原地。长久以来内心的不安全感全部爆发出来，余下的是满心的茫然和委屈。

    “小寒？！”

    尹方寒回头，看见洪磊一脸惊讶的站在路边，“你怎么来了？”

    “随便走走。”

    “你哭了？谁欺负你了？我揍他！”

    “我没哭。”

    “你脸上都是眼泪。”洪磊见尹方寒不做声，挠挠头说道：“对了，上次的事儿你别介意。我想明白了，没事，你不喜欢我，我就当你大哥！”

    “谢谢你。”尹方寒真诚的说。

    一片口哨声杂乱地响起。尹方寒往洪磊的身后望去，不禁皱眉。一家小烧烤店的门口坐着一群人，叼着烟挥着酒杯朝他们俩怪笑。领头的就是那个猴子。

    洪磊讪讪的笑，对尹方寒说：“你别理他们。他们人不坏，就是说话粗了点。”

    尹方寒说：“我看那个猴子就很坏。”

    “他以前有个女朋友，后来被你们一中的男生抢走了，所以他特别讨厌一中的男生。这次他想帮我出头，也顺便给自己解解气，结果把你男朋友踹了，你别介意啊。”

    尹方寒不想提彭晓天，叉开话题道：“你妈好点了吗？”

    尹方寒想起上次妈妈唠叨来着，洪磊妈妈最近身体不好。

    “唉，别提了，”洪磊低落下来，“我不打算读书了。职高文凭反正也没用，还不如省钱给我妈看病。”

    “你不是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吗？再坚持一下。如果有需要，我还有点存款。”

    洪磊咧嘴笑了：“妹子这么说，我真高兴。不过用不着，我现在有大哥罩着，有收入。”他用嘴朝猴子那边的方向努了努，略带得意。

    “收入？”尹方寒怀疑的问。

    洪磊嘿嘿的笑笑，并不回答。

    这时彭晓天追了过来。他看见尹方寒和之前在学校门口拉横幅的男生站在一起，心里很是不快，说道：“方寒，我们回学校吧。”

    尹方寒偏过头，就当没听见。

    “妹夫!”洪磊倒是挺热情。

    “别乱叫。他跟我没关系。”尹方寒大声说。

    “哦！”洪磊一拍脑袋，“这小子欺负你了，对吧？”

    “跟我回去好吗？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彭晓天耐心地说道。

    “我不！”

    夜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这里是三教九流的后街，只有几个破败的民房改造的一长串各种颜色的小店，还有结伙晃荡的人。彭晓天心里着急，上去拉尹方寒的手，几乎是在求她：“跟我回去吧。”

    “我不走！”尹方寒心中升起报复的快感。

    洪磊见状，心里颇有几分得意。他上前推开彭晓天的手：“你敢欺负我妹妹？我跟你不客气。”

    猴子也歪歪扭扭的走过来，斜睨着彭晓天，把手里的烟头狠狠扔到地上，喷出一口酒气说：“我操，这位不是一中的高材生吗？”

    彭晓天当猴子不存在，看也不看一眼。这表情愈发激怒了猴子，他上前朝彭晓天胸口猛的一推，阴阳怪气地叫道：“高材生又怎么样？人家说了不跟你走，滚！”

    彭晓天被推的一个趔趄。他站稳，狠狠的盯着猴子，像变了个人似的拎着猴子的衣服往后猛的一搡。猴子猝不及防，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彭晓天转头紧紧的抓住尹方寒的手：“方寒，跟我回去好吗？”

    尹方寒犹豫了，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角。低头一看，小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满脸焦急的抬着腕上的手表：“小寒姐，我们快走吧，学校要关门了。”

    宝蓝色的表盘在夜色里泛着幽幽的光，金色的短针马上就要走到罗马数字九。

    猴子朝洪磊大嚷：“傻叉，你愣在这干嘛？你真当自己是**啊？”

    洪磊喝了两瓶啤酒，被猴子激得晕乎起来。他挺起胸脯问尹方寒：“妹妹，我就问你一句话，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很多时候，我们早一秒或者迟一秒，随机选择左转还是右转，都是完全没有意识，也没有计划的。而这一点点的误差，却可以大大改变我们和别人的一生。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邹狗。

    尹方寒犹豫了一下，挣脱掉彭晓天的手：“不是。”

    然后，她兀自拔腿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夜色的街道，静的可怕。没有人追上来，没有人迎面走来，她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在马路上啪嗒啪嗒的回响。她猛的停下来，有什么不对劲，她说不出来，但是有什么不对劲。

    然后，她看见了苏旭。

    他像一个鬼魂突然从暗色的夜里浮出来，面对面的朝她走过来。他茫然的注视着前方，嘴唇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的像一张蜡纸。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像是突然看到了极其震惊的景象。他踉跄着倒退一步，伸手去抓自己的头发，直到把自己的头发抓的烂七八糟。然后他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蹲下来，低声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在这寂静的虚空里，凄然、孤独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