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之徒忙着互相吹捧，或着是参加宴会，争名夺利，或者对着贵族摇尾乞食的时候，女魔法师发而能够沉浸她们的内心于纯粹的魔法中。她们用自己的世界观和独特的视角，从纷乱扰扰的世界中，提炼出震慑人心的魔法。

    空原曾经有幸读过克妮的一部专著。那个寒冷的冬夜，他坐在火炉旁读书。他觉得自己恐怕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读懂这本书的人。这看起来似乎是只是一堆无聊的符号的堆砌。但是，透过这堆符号，空原却看见了藏在文字后面的克妮。

    他觉得自己在那一天，已经和克妮见过一次面了。

    克妮没有注意到空原的眼神。她拿着药剂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液体。

    “别乱动。你伤得太重了。”

    “来，把这个喝下去。”她递过来一碗药。

    空原低头看下去，差点吐了。这碗绿色的液体黏糊糊的，泛出一团团泡泡。

    没等他本能地扭过头，克妮就强行按住他的下巴，把药灌了进去。

    天哪。

    他刚刚回过神，克妮就紧盯着他，开始提问。

    “外面那团铁疙瘩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铁疙瘩？”

    “你不是乘着那一团铁疙瘩过来的吗？”

    空原一下子惊悟。

    “你是说，我的战衣？”

    “战衣？你管那玩意儿叫战衣？”

    “做工很粗糙。我没有什么时间。”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躲在那个东西里面，飞到我这边的？”

    空原知道克妮是魔法师，就照实把经过告诉了她。

    克妮明显不相信。

    “别开玩笑了。你说，你做了一套战衣。就凭那东西，居然还和魔王打了个平手。之后，居然还用那个东西，飞到了我这里？”

    “我说的都是真的。话说回来，这到底是哪里？”

    “这是我的住宅。”

    克妮说着，顺手把窗帘拉开来。

    强烈的阳光一瞬间让刺得空原睁不开眼睛。他挣扎着向窗外看过去。

    是一片森林。

    等等，这里好像是，秘境森林？

    秘境森林其实里空原的镇子不远。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去那里探过路。人们恐惧的本质其实是未知。几则以讹传讹的谣言，就吓怕了所有的冒险者。空原有时在公会的酒馆里喝酒，也时不时能听到那种谣言。怪谈与谣言就像滚雪球，只会越来越远，越来越大。

    空原却只对那种谣言感到可笑。空原其实一直计划着能够亲自去秘境森林看看。可惜他一直忙于建造战衣，愿望未能实现。

    更令空原没有想到的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原来一直就住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你真的是躲在那个铁疙瘩里来的？没有什么飞毯或者是飞行斗篷？”

    “没有。我当时能量剩得不多，来不及思考，随便就选了个方向，把所有的能量都用于飞行。刚刚飞起，我就昏迷了过去。”

    奇迹发生了。说话间，空原发觉自己可以动了。他大喜过望，硬是想站起身来。刚刚起来，却立刻感到剧烈的疼痛，跌坐在床边上。

    “慢点来。”克妮站在一边看着他，没有去搀扶。

    “这么神奇？一碗药就全好了？”空原难以置信，一时间对克妮佩服不已。

    “什么一碗药。”克妮冷冷地说：“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四五天都有了。”

    “什么？四五天了？”

    克妮毫不理会空原的惊讶。

    “走吧，跟我出去看看吧。”

    她直接打开门，就走了出去。空原赶紧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正是午后。高耸的树木遮蔽了天空。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穿进来，在落叶铺成的道路上留下一块块小小的斑影。

    空原和克妮踩在落叶上。沙沙的响动声在为他们伴奏。偶尔，似乎还能看到一两只小精灵在不远处飞着。

    空原感觉自己是进入童话里的世界。要不是伤势隐隐作痛，他恐怕是要忘记自己此时还是身处险境之中了。

    走着走着，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空原预感到了什么。他抢在克妮的前面，快步走到了坑洞旁边。

    果然不出他所料。大洞的中央，就是自己的战衣。

    他跳下坑洞，上前检查自己的战衣。

    结果却是惨不忍睹。战衣实在是破损不堪，几乎已经是整个都散架了。

    “几天之前，我突然听到房子外面有巨大的撞击声。跑出去一看，这个东西狠狠地撞击到了地面。我仔细看看，里面居然还有一个人。我稍稍犹豫了一下，把你拖了出来，照顾了你几天，总算是把你救活了。”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战衣。”

    空原指着战衣的残骸，仰头对站在上面的克妮说。

    “现在还能用吗？启动了给我看看。”

    “不行不行。受损太严重了。”空原努力把残骸拖上去。“我试试能不能把它修好。”

    身体还没恢复，一点力气都没有。空原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成功。

    上边的克妮看不下去了。

    “你这家伙，真的是魔法师吗。”

    她随手一挥，立刻就用魔法把战衣运了上来。

    空原不好意思地笑笑，费力爬上来。

    “那么，”克妮瞥了空原一眼。“你的伤也好了。现在该走了吧。”

    “啊。”空原愣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自己和克妮一点也不熟。她救了自己的命，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自己有什么理由住在这里呢？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走……谢谢你了，克妮女士。”

    “等等！你认识我？”

    “啊？不，我们之前没见过啊……”

    “是啊。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克妮的？”

    唉？

    对啊。她根本就没有告诉过空原自己的名字。自己是怎么知道她就是魔法师克妮的？

    他一时半会儿答不出来。

    克妮一看，立刻就起了疑心。

    “你别动!你是宫廷的人吧！”

    “什，什么宫廷？”

    克妮不由分说，立刻就用魔法把空原捆了起来。

    “哎，你干嘛？”空原重心不稳，一下子重重地摔到地上。

    “好啊，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什么魔王，什么战衣，肯定都是骗我的……又是宫廷派来的人吧……明明我都住在这里了，也亏你能找过来……”

    “等等，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搞不懂啊……”

    “还敢装傻……好啊，受伤什么的也都是苦肉计吧。现在你打探到了我的地址，准备回去报告给国王，讨得奖赏是吧……你这卑鄙的家伙，亏我还好心好意救你……别想走！”

    她气恼极了。

    她用魔法把空原和战衣的残骸运回了木屋里头。

    “你这家伙……看我怎么惩罚你……”

    空原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一瞬间，周围的景象立刻就全变了。温暖的木屋变成了地狱。周围是一片火海。克妮也不见了。他只看到有无数只恶鬼，像他扑来。

    空原立刻就要惊叫起来。

    等等。这是……

    是幻觉魔法。

    空原立刻明白了。他之前在学校里曾经听说过幻觉魔法。那时一种高阶魔法，能够让被击中的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幻觉的具体内容，则是由魔法师来制造的。

    后来，在克妮的那本作品里面，他也看到了这样的内容。克妮尤其精通治愈魔法和幻觉魔法。在她那里，幻觉魔法简直是一种艺术。

    知道了那是幻觉，空原也就不害怕了。

    恶鬼从四面八方朝着空原过来，看着是要把空原给生吞活剥了。

    空原倒是平静得很。他看着恶鬼争相贪婪地噬咬自己，却没有一丝的慌张。

    “呼。”

    眼前的幻觉消失了。

    回到了熟悉的场景。克妮站在自己旁边，一脸不可思议。

    “你一点都不害怕？”

    “这是幻觉啊，有什么可怕的。”

    “什么！”

    克妮无比震惊。

    “你居然能识破我的幻觉魔法！不可能！”

    “你，你……”克妮指着空原。

    “哈，我明白了。宫廷那些人肯定对你进行过特殊训练吧……没错，毕竟你要对付的人可是我啊……一定是这样……”

    “我发誓你误会了，克妮女士。”空原着急地辩解。“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宫廷都是些什么。”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克妮的。”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曾经看过一本您写的书。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胡说！你看过我写的书，又没见过我这个人。为什么你就知道我是克妮？”

    “我，我……”

    “答不上来。你一定就是宫廷的人。”

    “不。克妮女士，那天，我读完了那本书以后，就感觉像是见过了您一样。我从那本书里，看到了一位高岭而孤傲的女性。今天我一见到您，就觉得应该您。与其说我认为您是克妮，不如说，我认为克妮就是您！在我心里，那个魔法师克妮，一定就是您这样的人……”

    空原只顾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克妮的表情微妙的变化。

    “好了好了……”克妮打断他。

    “这么能说……都是事先编好的话吧……以前都不知道给多少人说过了吧……”

    “不！这是我的真心话！不怕您笑话，我很少很少有机会和女人说话。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女人说这么多话……”

    “别说了别说了。你这家伙……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姑且就算相信你了。”

    “太好了。那么，能够放我走了吗？”

    “不行。”

    “咦？为什么？你不是相信我了吗？”

    “我只是说姑且算是相信你，又没说完全相信。毕竟，你讲的故事也太疯狂了，教我怎么完全相信呢。竟然说自己和魔王交了手，竟然说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认出我来了……你的嫌疑也太大了。我不能放你走。”

    “更何况么……你现在走，能去哪里呢。你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你所说战衣，现在还是一团废铁。而且，外面的魔王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完全不清楚。说不定，因为你伤到了魔王，他们正在大规模地搜捕你呢。总之，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可是，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吧。”

    “呸！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一直收留你了。不要脸的家伙。”

    “那……”

    “我就是说，你现在先在我这里，再养一段时间的伤。顺便再把你的战衣修理修理。如果我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帮帮忙……我可不是心疼你。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你的嫌疑还没有排除，所以我不能让你走，明白了吗？”

    “那就麻烦您了。太感谢了！”空原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是无路可走。是啊，自己现在出去简直就是送死。

    克妮这才解开了空原身上的捆绑魔法。

    空原揉揉勒疼的肩膀。

    克妮看看窗外。

    “天色不早了。柜子里有些吃的，还有些衣物毯子。晚上你就睡在沙发上。吃完晚饭你就休息吧。明天一早，你就起来，修理你那破战衣。”

    说完，克妮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空原点点头。他打开柜子，里面果然有不少吃的。他胡乱吃了一些。根本顾不上休息，等不及明天早上。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立刻开始修理自己的战衣。

    他仔细看了看。那个魔王说的没错，这件战衣真的是一件很厉害的作品了。没有高级的原材料。仅仅是凭着低级的原石，他就能够在魔王的手底下死里逃生，这就不得不归功于战衣本身精巧绝伦的设计。

    整体思路没有错。他暗想。毕竟时间太仓促了，战衣没有经过精心的雕琢。

    如何才能加以改进呢？他陷入了沉思。

    可惜实在是太累太困了。不知不觉间，他半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月光从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他身上，为他盖上了一条银色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