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杆点出,正戳在黑马的大腿处,黑马吃痛,后蹄扬起,直向着欧竹子踢去。
欧竹子唉哟一声,舍了烟袋,双手抱头,用了一招“就地十八滚”,骨碌碌直滚了出去。这一招“十八滚”,既无师承,亦无门派,乃是欧竹子临时自创,倒也有些用处,滚上几滚,将将地避开马蹄,直到脸颊撞上一块山岩,鲜血淋漓,方才停了下来。耳中听得白倩一连串笑声中,黑马四蹄翻飞,早已去得远了。
洛梅子追了几步,手脚齐动,却连一根马毛也没揪下来,隔空骂了几句,便回身扶起欧竹子,瞪了冯兰子一眼,怒道:“三哥,你的顶门杵这么厉害,怎么也不管管老二?”
冯兰子尚未答话,又有数骑沿着山路驰来,见三人的模样,俱都勒马不前,议论纷纷。
“白小姐下的手?”
“可不是!小姑娘挺狠的,看把这老大爷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有人轻声说道:“这以后要是过了门,动不动就给少庄主来一招叶底偷桃,那可是……”话未说完,旁边一人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吐舌头,不敢再往下说了。这人名叫高孟辛,看来是这一伙人中的小头目,就在马上拱了拱手,不失了礼数,问道:“三位好汉,你们可曾见过一个骑黑马的女子从这里经过?”
欧竹子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今日不利出行,没来由地跌了一跤,还被人叫做“老大爷”,胸中一口气转不过来,脸上升起两朵红云,与颊上的新伤相映成趣,不过当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冯兰子仰头看了看几人,慢悠悠地说道:“嗯……可是骑着黑马?”
“不错!”
“可是一名女子?”
高孟辛皱眉想道:“我方才就说是骑黑马的女子,要你个呆子啰嗦什么?”耐着性子答道:“不错!”
“可是穿一件湖水绿袄儿,腰系大红手巾?”
“正是!”
“脚上是黑绒云头粉色薄靴?”
“这……我倒是没看清。”
“腰间可有挎着一把黑黝黝、沉甸甸的水磨镔铁单刀?”
此话一出,不止是高孟辛,余人一齐点头,都道:“是啊是啊。”有人压低了声音谈论道:“夜后刀果然是被她偷了去!嘿,铸剑山庄宝刀宝剑不计其数,为何庄主单只追这一把刀?”
“你却不知,咱们就是丢上一百把刀也没什么,就只这夜后刀,万万丢不得!”
“不知庄主究竟追的是刀,还是人?嘿嘿嘿!”
“嘘,都少说两句吧,还要脑袋不要?少庄主来了!”
高孟辛又问道:“请问壮士,她可去得远了么?”
冯兰子笑道:“嘿嘿……本来也不太远,只是你多问了这几句,现下怕是赶不上了!”
铸剑山庄的人个个都配剑,只听呛啷呛啷几声,已有数人将剑拔了出来,高孟辛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冯兰子哈哈大笑,将门闩横提了起来,说道:“想问我是谁,须得先问问我的顶门杵答不答应!”
忽然只闻啪的一声响亮,破空之声劲急凛冽,两拨人之间一阵冷电精芒,接着便是碎屑纷飞,难道是冯兰子的顶门杵终于出手?
烟尘散去之后,才知道大谬不然,冯兰子依然挺立在当地,只是手中的门闩早已断成了数截。他双手各持一截,圆睁双目,脸现诧色,似乎兀自不敢相信。
咳嗽声中,一人一骑越众而出,其余诸人恭恭敬敬地给他让出路来,称他为“少庄主”。公子小须年纪并不算大,但终日都是一付病怏怏的模样,脸色白惨惨地,双颊深陷,一边将一柄棠溪宝剑慢慢地插回腰间,一手捂着嘴,咳个不停,声嘶力竭,似乎要把五脏六腑一齐咳出来方才罢休。
好容易止住了些,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法蓝镶金的小瓶儿,用长指甲挑了两小粒药丸出来,含在嘴里咽下了,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他的手,也同他的身子骨一样,柔滑如脂,抚在身上那件白袍上,几乎如同消失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公子小须这才微睁双目,看着冯兰子,轻声细语地道:“白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可问得一声么?”
“哈哈哈!”站在后面的洛梅子突然大笑起来,众人不解,一齐望向他。洛梅子笑毕说道:“二哥、三哥,咱们快快赶上白姑娘,我有一句话,非立时对她说不可!”
欧竹子和冯兰子齐声问道:“什么话?”
洛梅子道:“我要劝她赶快写一封退亲文书,与痨病鬼退了这门亲事便算,不然的话,小姑娘怕是要当望门寡!”
铸剑山庄众人齐声怒斥疯汉胡说八道,只公子小须面色如常,不为所动,好像连发怒的气力也没有了,淡然道:“放肆,带上他们,咱们走吧!”
高孟辛等人轰然答应,纵辔上前,不由分说,一手一个,将三人提了起来,点上穴道,横放在鞍上,呼啸一声,向着巴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