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邓舍焦急地拍马冲来,看到后边的兄弟们从喜而慌,看到这慌乱由后而前,波浪一样,瞬间席卷了整个的小小的队伍。
他立刻又转回了头,马鞭狠狠抽下:“鞑子!鞑子!鞑子!”
慌乱通过他,传到黄驴哥身上,又传到正和黄驴哥一起的几个游骑身上,滚滚不绝,对面的骑兵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大旗挥舞,主将大约是想列出一个冲击阵型,可来不及了,邓三他们身后,十来里外,元军的大旗由小而大,从模糊而清晰。
这是一次罕见的大规模骑兵遭遇战。
一方是急于救援,一方是急于快袭,侦骑都没放出太远,居然在这里突然遭遇。遭遇的地方,并不适合骑兵作战。道路不宽,雪化之后的田地松软难行。
邓舍知道,云内王士诚的骑兵,算是完了。第一,元军大胜之威,士气高昂;王士诚军救援半途而逢上敌军,本不高的士气更会低落甚至慌乱。第二,王士诚的犹豫排阵是一个致命的失误,狭路相逢勇者胜,那元军根本就没有犹豫,直接加迎敌。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逝,他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他们这些夹在两军中间的人怎么办?
“往前!往前!”黄驴哥拼命大喊,俯在马背上,他的声音才出口,就被风吹散,消失两军的马蹄声里。
云内州的军队放弃了列阵,几个军官跃马到了阵前,带领冲锋,从服色看,多是千户,甚至有一个万户。这样往前,必定冲乱己军的冲锋,千户、万户都亲自第一线了,王士诚又怎会给他们让开道,让他们跑入后军?恐怕第一时间,他们就会连人带马被自己人射成一团刺猬。
怎么办?
邓舍的额头冒出了汗。他知道该怎么办,可他迟迟不能做出这个决定。向后冲击,对筋疲力尽、负伤累累的兄弟们来说,一样是个死。
罢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何况仓促应战的元军,由行军猛然转入作战,漏洞还是有的。邓舍勒转马匹,邓三快他一线出了命令:“枪!刀!全体向后,冲!”这个时候,帮人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正确选择、下定决心的,不是智慧,而是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辣。
身后三里外,是云内州援军;面前五里外,是丰州来元军。
“文老四,跟着我!三骑一列,两人一马的靠后,有弓箭的在前!你大爷的,看准了,往老子脸前头射。”邓三冲到了前边,一边文华国,一边邓舍,他试图把邓舍赶到后边去,但是邓舍坚决地拒绝了。
身处前后两座泰山之间,即使藏在这二百多人的最中间,又有什么用?也许就要死在这里了,邓舍觉得很可笑,他觉得自己很丢穿越之前那个世界的人的脸。看看自己穿越之后,都干了些什么?颠沛流离、杀人放火,马贼、红巾,先是看亲爹和干爹为吃口饱饭而卖命,现在是跟着干爹为了吃口饱饭给别人卖命,没干过一样有奔头的事儿。
一个区区百户,一个连命都保不住的百户。
乱糟糟的想法,此起彼伏,元军,越来越近了。他前世历史不好,对这支北伐军的下场不清楚,可他很清楚小明王、刘福通最后的命运。一个被朱元璋沉到江底,另一个,是怎么死的?总之,没一个活下来的。
话又说回来,这个世道,自己能做什么?
邓舍很了解自己。历史不好,科技?别的不说,他连最基本的炸药的配方还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一个火铳手那里知道的!从这一点讲,他甚至不如一个古人。
诗词歌赋是知道一些,可这是什么时代?十等人中,八娼九儒十丐,圣人子弟沦落到只比乞丐强一点的时代!
如果不是自小在马贼中长大,学会了骑马、射箭、用枪、舞刀,他简直就是废人一个。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割据一方、进而逐鹿天下的本领,他就想过两天好日子。也许,如果这次能活下来的话,该找个机会,去南方投奔朱元璋?听闻他在江南风生水起。“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这九个字不知道有人献给他了没有,没有的话,倒是个敲门砖。铁蹄雷鸣,越来越近的元军长枪反射点光,邓舍微微闭上眼。
初生的朝阳,喷薄红日,邓舍现了另一个对己方不利的因素。他们是面向太阳,而敌人是背对太阳。
紧紧盯着对面元军的阵型,邓三带领整个队伍在冲刺中不断调整着方向。一来是等待后边的大部队赶上,一来是选择对方的薄弱地带。敌人的箭,射在了马前,到了元军的射程范围之内,这个时候,赌运气了。
不过还好,孛罗帖木儿这支军队,前身是他父亲在南方组建的地方武装,主力是汉人中的佃户、无赖,和蒙古、色目探马赤军相比,在骑射方面远远不如。阵型也没列好,箭雨的威力大大减弱。邓三、邓舍、文华国身上盔甲不错,虽然不是具装,坐骑关键部位也有点铁皮、牛皮之类的挡护,抵抗力强,有没躲开、挡开的箭矢,造不成大的伤害。
一根针,刺入了一大块石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