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补真说在6聚府外见了一人鬼祟出门。
邓舍“噢”了一声,心中了然,却故作不知,说道:“6聚虽然新降,但降后谨小慎微,各方面都没犯什么错,在改编徐州兵一事上亦是竭力配合。老方,你不要戴有色眼镜看他!他府上如今也有七八十人,有个出门的,何足为奇?值当用上‘鬼祟’两字?还巴巴地跑来告诉我?”
“主公仁厚,世人皆知。只是,这出门之人,却不是6家人。”
“那是谁人?”
“封帖木!”
“封帖木?”
“正是。封帖木等来益都时,臣恰有事出外,在街上见到过他们,故此认得。”
“你且细细说来。”
“因见其鬼祟,臣在他出门后,特地跟了一阵儿。主公您猜他去了谁人宅里?”
“谁人?”
“6离。”
邓舍不觉嘿然,拿起茶碗抿了口水,暗下想道:“刚还对李生说,最好故意放封帖木出门。没料到,还不等老李去办这事,封帖木已按捺不住、主动出门了。”
想到此处,他忽然心中一动,略有疑惑,又想道:“这封帖木如果真的是察罕细作,却怎么如此沉不住气?便是想见6离,也大可由6聚派人去请,何必亲自登门?……,是察罕用错了人,还是李生判断错误?”
因有方补真在,不及细想,只略想了一回,暂且存疑,接着说道:“你说见封帖木去了6离府上?”
“正是!”
不管封帖木到底是不是李察罕的细作,既然已经与李生定下了“放长线钓大鱼”之策,为保密起见,这件事就不能有太多人知晓、参与。因此,邓舍满不在乎地说道:“封帖木乃徐州士人,与6聚是故友,那他同时也认得6离并无奇怪之处。些许小事,不必大惊小怪。”
“主公,……。”
邓舍站起来身,摆了摆手,止住方补真继续往下说,说道:“我约了洪先生,有要事要谈。‘封帖木’就到此为止。……,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会注意的。……,老方,你要记住你是‘巡城御史’,不是通政司!忙你的去吧。”三言两语将方补真敷衍过去,也不等他答话,自顾自挥袖而出。
他一出去,厢房中就留下了方补真一人。
方补真转过头,看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瞪大了眼睛,满脸不解,寻思片刻,忽然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喃喃说道:“要记住我是‘巡城御史’,不是‘通政司’!”
他毕竟是个聪明人,脑子一转,就有了三两分的明悟,知道这事儿的确是不该再插手了。又扭头往外看了眼,见邓舍已经消失转角,室内无人,只外边走廊上站了两个侍卫,没人注意他。
他转回头,往邓舍的案几上看了看,刚刚那两个弹劾他的折子邓舍没有带走,正丢在其上。刚才他看的时候,邓舍把弹劾者的名字遮住了。……,这会儿房间里很安静,……,也没人注意他,……,要不要?……,上前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弹劾他!
方补真狠狠地盯了那两份折子一眼,整了整衣服冠带,转身而出。
……
邓舍对方补真说“约了洪先生”,倒不是在诳他。上午就派人去了洪继勋府上,请他午时后来王府议事。
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邓舍才转入书房,刚派了两个人去益都府衙,看看吴鹤年是怎么处置那两个违纪官员的,就有人来报:“洪继勋求见。”
“请来。”
洪继勋一袭白衣,手拿折扇,潇潇洒洒走了进来,长长一揖:“臣洪继勋见过主公。”
“先生请坐。”
时当夏末,天气炎热,虽然书房里放的有冰,依然挡不住暑气。洪继勋又是走了一截路刚到,身上都被汗水湿透,额头也是汗水涔涔。
案几上有现成的凉汤,邓舍亲手给他斟了一碗,丢入两块冰,送上说道:“自前阵子那一场雨后,连着多时不曾降雨,天气又闷又热。来,来,先生先饮一杯冰水,解解热气!”
洪继勋并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叫道:“痛快痛快!”果然,汗水渐渐地下去了。他抹一抹嘴,把茶碗放下,朝对面的窗外看了两眼,竹叶沙沙,甚是清雅,感受着肺腑间的一片清凉,摇起折扇,开口问道:“主公上午遣人到臣家中,叫臣下午来见,不知所为何事?”
“先生聪明过人,何不猜猜?”
“前线大胜,近日来城中安稳,并没有别的什么事儿值得这般紧急。主公既如此说,臣就大胆猜上一猜,——想来定是为编练新军事?”
邓舍笑了起来,说道:“先生真有先见之明!……,不过,找你来,却并非仅仅是为了这一件事。”
洪继勋低头寻思,沉吟片刻,了然一笑,说道:“是了。臣已知矣!”
“你知道什么了?”
“主公召臣来,这第二件事应该也是和军事有关。臣如所猜不错,定与改编徐州兵有关!”
邓舍哈哈大笑:“知我者、先生也。先生所猜一点不错!正是为了此两件事。”
之前,洪继勋有过一个谏言,提议从海东五衙、山东三衙中抽调精锐,重新组建一支新军。或可用之镇戍徐州、或用之机动。经过群臣的讨论,邓舍是同意的了。
但是,同意不代表立刻就能办。编练一支新军,很麻烦。就算是从已有的部队中抽调,也是一件不易为事。别的不说,只说一条:这新军的兵源都该从哪一支部队抽调?从谁的麾下抽调?既要保证都是精卒、能征善战,又还要保证“被抽调部队”的战斗力不能受到太大影响。
就这一条,就很难。更别说,海东五衙、山东三衙,一些都没在山东、一些仍在前线。即使定下来了抽调方向,具体实施时,依然棘手。
编练新军不易,改编“降军”更不易。
改编“降军”,需要的步骤更多。比如对原本军官的调整。6聚、6离、萧远等上层将校好说,给个官儿就是;中下层军官怎么处置?是不动?还是动一部分?抑或全部调换?而如果全部调换,又会不会引起降卒的军心不稳?
再又比如,若是将原本降军中的军官都换掉、或者换掉一部分,又该从何处补充?“用来补充的军官”,是不是应该选那些脾气比较好、对降军没有太多偏见的?如若不然,会不会造成上下级之间的紧张关系?甚而引起哗变?可又不能一味地只选些“老好人”,部队、部队,先还是要“能打”。这“补充军官的选择”就很难了。
并且,说到“补充军官”这一块儿,徐州兵绝大部分都是徐州、淮泗人,方言也是一个问题。总不能选个军官去了,听不懂士兵们说的什么话,不利于很快地形成战斗力。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许多的问题。故此,不能着急,必须一步一步慢慢地来。
洪继勋说道:“好叫主公知晓。你不命人去请俺,俺也正想要来向你汇报。……,这改编新军、并及整编徐州兵事,前期的工作都已妥当,马上就可以进入实质阶段了。”
“噢?你细细说来,让我听听。”
洪继勋先说改编新军事,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呈交给邓舍,说道:“臣来王府前,特地去了趟枢密分院。这是他们初步定下的新军将校之名单。臣顺路取来,正好请主公定夺。”
洪继勋现任海东行省右丞,是“宰执”之流,按说应该主管政事。可他的天分不在政务上,在军事上。
所以,自海东建省、有正式官职以来,就一直都有这么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名为右丞”的洪继勋,却几乎从来不理会政务,而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枢密院”。——事实上,不但是他,包括行省左丞文华国也是如此。文华国现坐镇朝鲜,他在朝鲜也是基本政务不理,大多数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军务上。
海东行省枢密院的最高长官是谁?邓舍,他兼任“知枢密院事”。对这种情况,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制止。时间慢慢一长,枢密院上下也就形成习惯了。
方补真对此倒是颇有微言,曾经连着谏言邓舍了好几次,要求“正官职,定名实”。不要名不符实;不在其位你就不谋其政。他提出:要么明确给“宰执”直管军事的权力;要么把文华国、洪继勋从左、右丞的位置上调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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