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跃出了德平伯府,便命车夫,直奔燕京南门而去。
临出门,他跟家中食客问过,知接骨的最佳时机,是骨头断裂后的三天之内。
而从燕京,到江南大营,快马加鞭,昼夜不息,仅需车行两日。
他是文臣,惯以右手持笔。
李铭踩断的,却是于他前程无碍的,左手的三根手指。
换句话说,纵是那位准王妃,是个庸医,无法为他接好指骨,只要,他能藉此,与三皇子朱翎钧搭上关系,此行,就算稳赚不赔。
“我那弟弟,自幼,便运气好的离谱。”
若换做以前,李虎跃身为嫡子,对李素这种,没有什么倚仗的庶子,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更别说,用“弟弟”这词儿,给他以如此亲切称呼。
但就在刚刚,听贴身侍从说,李素已先他一步,与三皇子朱翎钧相识,他的态度,却突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给不知真相的人看来,他与李素的关系,怕是用如影随形来形容,都嫌生疏。
“跃少爷是夫人次子,谦恭温和。”
“从不似其他嫡少爷般,欺辱府上的庶出少爷小姐。”
李三是管家的儿子。
他的弟弟,李七,是李素的亲信。
身为嫡子,李虎跃有诸多侍从,像李三这种,不能算是贴身侍从的下人,随手一抓,都能捞到一把。
若没有李七这一层关系,此时,他绝无资格,得李虎跃召唤,与其一起,坐在马车里。
“李三记得,素少爷年幼时,曾有一次,遭旌德少爷捉弄,于隆冬时节,坠入池塘。”
“若非跃少爷厚德,命下人救他上来,他怕是早就……”
在德平伯府,被捉弄致死的庶出子女,不计其数。
受李铭态度影响,这些未成年就夭折的孩子,与府上死去的下人,待遇相差无几。
遇有姨娘舍得出钱的,管家会着人去城里的棺材铺子,给那死孩子打一口薄皮棺材,葬去山上,若姨娘家境不济,又不得李铭宠爱,出不起丧葬费用,管家便会着人,去弄一张破草席回来,将死孩子卷了,丢去乱坟岗喂狼。
李虎跃的母亲,是李铭嫡妻孙氏。
李旌德的母亲,是李铭平妻王氏。
两个女人的战争,延续到了李虎跃和李旌德身上……
自然,也会蔓延至后院的其他孩子身上。
说句公道话。
昔日,李虎跃命人于隆冬之时,下水救李素性命,仅仅是为了令李旌德难看,而非与李素关系较好。
只是不曾想,昨日之善,今日成缘。
李素,这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庶子,现如今,反倒成了,能成全他的那个人!
“素儿识礼,自幼懂得,与不谙礼数的姨娘疏远,与我母亲亲近。”
“我瞧他打扮得体,举止有礼,比我那许多嫡出的弟弟妹妹,还讨人欢喜,自然,要对他多加照拂。”
李虎跃知道,自己对李素的这“救命之恩”,不过尽了个举手之劳,李素,也明白这一点。
但他熟谙李素心性,知他定不敢把这话挑明,与他这嫡子成仇。
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只需维持表面上的好看。
就像现在,他需要李素“知恩图报”,为他引荐三皇子朱翎钧,他给李素私下承诺,会在德平伯府,做他的靠山。
至于,他不在的时候,李素怎么私下骂他,他毫不介意。
一如,等李素失了价值,他把李素一脚踢开,李素也拿他毫无办法一样。
他与李素的关系,只可能是互相利用。
亲如手足?
开什么玩笑!
……
江南大营。
李素坐在案前,眉头紧拧。
李七站在他对面,紧张的绷紧了后背。
前一日,于子时三刻,闯入营帐,抢走账册原本的人,已可确定,是摄天门杀手无疑,若非他早有预备,多抄了一份保存,李素关于日后的谋划,定会受极大影响。
那人,是受何人雇佣,来此抢夺账册的呢?
德平伯李铭?
不,绝不可能!
若受李铭雇佣,那杀手定会连他手中的抄本也不放过,然后,杀他灭口。
其他想借这账册,分一杯羹的人?
好像,也不太可能。
对这账册,他们极尽小心,连德平伯府那边,也不知道,他们手里,还有一本,更遑论……
“会不会,是三皇子殿下?”
突然,李素抬起头,看向了李七。
“那肥猪,在三皇子殿下手里。”
“若他禁不住拷打,招认出这本账册的存在,邀功求恕……”
说到这里,李素稍稍迟疑了一下。
少顷,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了李七。
“你,去把这本账册,一字不落的再抄一份出来,连有关德平伯府的部分,也不要落下。”
“事到如今,不管被遣来抢夺账册的人,是不是受了三皇子殿下雇佣,咱们,都必须要将一份完整的账册抄本,给他双手奉上。”
“这样一来,咱们才能……”
李素缓步自书案后走出,行至李七面前,伸手,在他的左肩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如果是,咱们可以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打消他对咱们的怀疑。”
“如果不是,咱们也能藉此‘忠心’,与他关系更进一步。”
“咱们必须占据先机。”
“若三皇子殿下,遣人问上门来,咱们之前的一切努力,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李素语速很快,仿佛生怕自己说的慢了,会延误时机。
他已在德平伯府,被压榨欺辱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出人头地机会……他可不想,让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这般平白溜走!
“是,少爷。”
账册原本被抢,于理,负责保管账册的李七,当受重罚。
虽然,在摄天门杀手面前,只会一点儿三脚猫功夫的他,与一坨肉并无太大区别,但就账册被夺,他却毫发无损而言……
纵是治他个渎职之罪,乱棍打死,也没人,能对李素的做法,说出一个字儿的不是。
李素不罚他,是李素大度。
但他不傻。
至少,不会傻的以为,李素的不计较,是理所应当。
……
账册抄了两遍,提笔,李七已是驾轻就熟。
一些比较大的帐,他甚至看都不用看一眼,就能准确无误的誊到新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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