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要做什么或已经做了什么,但……他们无从得知,未必,他们主子放在别处的眼线,也无从得知!
功劳这种东西,谁都喜欢,谁都不会舍得让给旁人,就算,一起做事,同食同住的“同僚”,也不可能例外!
翎钧吃了东西,又歇了一会儿,便下了床,卷了一条被子,在窗子旁边的小榻上坐了下来。
他的左手,拿着之前未看完的书,右手,掐了一支狼毫湖笔,时不时的,以笔舔墨,往书上圈圈画画,往空白处,写几句读书心得。
“散的倒是挺快。”
扭头,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儿,睨了一眼,只剩下三五个人的吊桥对岸,翎钧低喃一句,向后,倚在了软垫上。
不知是今年的燕京,的确比往年冷,还是他身子虚弱所致,他总觉得,无论自己添多少衣裳,被几个火盆圈在中间,也总暖不过来。
“也不知,顾落尘的那个什么师妹,到了没有,轻心,应不应付的来……”
抬手,关好窗户,翎钧本能的,将裹在身上的被子,又紧了紧,“有那么个高手陪着,她,也能更安全些,毕竟,顾落尘是个男人,不能什么时候,都……”
想起顾落尘,翎钧顿觉头疼。
那家伙,像条跟屁虫似的,整天腻在他家娘子身边,虽然,虽然以他的心性,应做不出偷看他家娘子洗澡这类的事儿来,可,可这终究,不是个事儿啊!
叩叩叩——
未及翎钧继续烦恼,门外,就传来了细细的敲门声。
“进来罢。”
放下书和湖笔,翎钧深深的吸了口气。
听敲门声传来的位置,他就知道,这是晴岚来了。
面对这个,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天牢里捞出来的袁氏独苗,他总是无奈,多于期待的。
他承认,她很聪明,总能把许多较她年长的人,耍得团团转,但她的聪明,貌似从未用对过地方……
被抱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只会吃手指的奶娃娃,他为了怀念旧友,而给她取名为晴岚。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兵略马术,对她的教养,他可谓不遗余力,细心到遭九叔他们笑话,说他是在拿她当自己闺女供着。
他听了之后,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低声叹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袁岚,你这混蛋,怎就不能多坚持一会儿,等到我带人去救你呢……”
翎钧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叹一声,让自己,坐的稍稍端正了一些。
想起四年前,他带了一众亲信,扮成劫匪模样,去劫被放逐南疆的袁氏一族囚车,满心欢喜的盘算,要把他们藏进西北大营,待将来,他站稳脚跟,便可为他们家鸣冤。
不曾料,他晚到一步,袁家囚车遭仇家屠戮,连负责押送的兵将,也被一并砍了脑袋,堆在一起,烧成了黑灰枯骨。
他分辨不出,哪具尸体,是袁岚的,又不愿让那些无名之辈,与他同享香火供奉,便使人将那些分不清谁是谁的尸体,分开埋了之后,在燕京郊外,给他堆了个衣冠冢,每逢过节,都带晴岚去扫洒祭拜。
“翎钧哥哥。”
晴岚的小脑袋,从门缝儿里探了进来。
在没外人在的时候,晴岚便会称翎钧为哥哥。
虽然,两年前,她也曾被“坏心眼”的大叔们坑骗,认死理的喊了翎钧大半年爹爹,但随着近一年来的“打击报复”,她的这段“黑历史”,早已被抹的一干二净,再也没人敢提起。
“听说,你打算嫁人了?”
翎钧半眯起眼睛,用右手的食指,轻轻的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炕桌,示意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进门,缩着脖子等挨训的晴岚,坐到自己的对面去。
他没说,饕餮来找他问彩礼的事儿。
从先入为主角度,他自始至终都觉得,晴岚,这不谙男女之事的孩子,是受了饕餮坑骗……她这么馋,九成九,是遭了饕餮的美食蛊惑,不得已而为之……
“打算要什么彩礼?”
“椰蓉酥还是杏仁饼?”
带着丝丝冷意的语气,让晴岚颇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退。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翎钧。
虽然,寻常里,他对她从不乏严厉,但今时,却不似往日。
“我,我是,是真的喜欢饕餮。”
晴岚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引起的衣料摩擦窸窣,然沉浸于她眸中的坚定,却足令见者震撼。
她很害怕。
怕的恨不能下一刻,就落荒而逃。
但是,她强迫自己,规矩的跪在榻上,后背挺直,“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不管他是不是有助于我为家族洗冤,我都喜欢……”
“请翎钧哥哥成全!”
一席话说完,晴岚已泪流满面。
她要对翎钧拜下去,却在弯下腰去的那一刻,被一只好看的手,扶住了臂弯。
“袁家天师,非天地不拜。”
“你虽非天师,却是袁氏一族,最后血脉,此礼,我受不得。”
翎钧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调子。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许久,伸出右手,以食指,在晴岚的眉心位置,轻轻的弹了一下。
“寻个时间,带上那厮,去给你兄长上香。”
“若他欺你,告诉我,我打断他腿。”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语,从翎钧唇里溢出时,却蓦得满含了令晴岚安心的力量。
他同意了。
“是他把自己输给我了,又不是我把自己输给他。”
“算起来,该算是他入赘罢?”
“他一个入赘之人,怎敢欺负我呢……”
晴岚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未被翎钧扶住的那只手臂,擦了擦哭花了的小脸,然后,唇角上扬,对他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来,“等你跟嫂嫂大婚完,我就带上他,去给兄长上香,然后,然后……”
“好了,不哭了。”
“知你觅得心上人,你兄长,在天有灵,应也是会开心的。”
翎钧笑着抽回扶了晴岚手臂的手,把脸,转向了窗户的方向,抬手,把窗户,又推开了一条小缝儿。
“至今年,你便可拿下‘三魁仙子’名号,我着人准备的,为你家族洗冤的事儿,也差不多可以收网。”
“待罪名洗清,你便是名门闺秀。”
“若彼时,嫁做人妇,衣饰还像个未出阁的姑娘,让人瞧了,恐连你兄长,也会一并遭了旁人笑话。”
“这几日,德水轩不做外人生意。”
“饕餮,应也闲的厉害。”
“你去跟九叔支些银子,捉上他,去城里逛逛,挑几匹喜欢的料子回来,给自己多做几身衣裳,打几套头面首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