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比他们师父犹有过之。
“‘有用’这个词,是用给旁人的。”
“你是我妹妹,再大的本事,我也宁可去用那些外人的命,堆砌我希望的结果,而非让你身临险境。”
“你师兄也是。”
顾落尘是个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在旁人眼里,他始终是柄没有感情的弯刀,仿佛,已被他的兵器,吞噬了魂魄。
但柳轻心却不这么认为。
尤其是,他听到自己说,想认她做妹妹,以后,都会对她好的时候。
他,应只是想保护语嫣罢?
或者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语嫣是他的弱点,不想让语嫣遭遇,他曾视为兄弟和依仗的那群狼,同样的下场。
“我师兄?”
听柳轻心提起顾落尘,语嫣的脸,顿时拧紧了起来。
“你尽会调侃我!”
“我师兄,我师兄……哼,整个摄天门,就他,就他……”
语嫣突然发现,她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顾落尘!
说他不好罢,他好像是整个摄天门里,待她最好的那个……
说他好罢,他又总威胁她,罚她,关她黑水牢……
“就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听你东拉西扯,就他为了你改门规,擅自使用移魂术,不用挨罚,就他奢靡浪费,每次买点心回山上,都会吃不完,把吃剩的丢给你,就他……”
翎钧已与顾落尘相识多年。
虽不致“亲如兄弟,引为知己”,却也算的上,零零散散的见过一些,他的“胡作非为”。
他原本以为,这个跟他家娘子,有诸多相像的丫头,是明白顾落尘心思的。
怎料此时,竟自她口中听到了,如此不解风情的言辞。
他想笑,笑顾落尘这些年来的步履维艰,只换到这丫头的不解风情,可调侃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再也无法寸进,最终,只成了一声嗟叹。
翎钧的话,让语嫣滞愣了一下。
少顷,她蓦得站起身来,朝门口方向,飞奔而去。
彭——
房门大开,疾行的语嫣与来人扑了个满怀。
铮——
兵刃一触即分,碰撞声,宛若琴瑟和鸣。
是顾落尘。
进屋入舍,从不走正门的顾落尘。
低头,看了一眼距他三步远处,手握短剑的语嫣,他的唇角,费力的上扬了一下。
对他而言,笑,远比杀人艰难。
他没有拿刀的手里,攥了一支水头极好的碧玉簪子,殷红色的血,正顺着簪子的尖儿,滴落到他袍子的下摆上。
他是杀手。
隐匿自己的行迹,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岁月静好。”
见语嫣僵愣原地,并未像寻常时候般,收剑入鞘,扑进他怀里撒娇,顾落尘轻轻的摇了摇头,缓步上前,将攥在手里的簪子,刺入了她的发髻。
这句话,是他每年都会对语嫣说的。
在那年,他和师父,从山谷里捡语嫣回来的日子。
从未有过疏漏。
“你,你受伤了。”
看着殷红的血珠,顺着顾落尘的腕子,滑向手臂,语嫣突然就哭了起来。
她飞快转身,扑到柳轻心身边,拉住她的手臂,就要把她往顾落尘身边拖,“姐姐,姐姐你快,快给他瞧瞧,他受伤了,他,他受伤了!”
不久之前,才听翎钧说,顾落尘的功夫了得,如今,言犹在耳,便见到了他负伤归来。
柳轻心唇瓣微抿,扭头,看向了坐在她旁边,半点儿都不讶异的翎钧,见他只是笑着摇头,便是明白,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顾落尘衣袍完整,只不拿弯刀的那只手臂,上臂位置,有一处极小的豁口,任什么人看去,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伤患。
但柳轻心,却不这么认为。
她给过顾落尘金疮药。
倘只是小伤,他完全可以自行处置,而且,以他的谨慎,若非逼不得已,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跑来德水轩,跟她求助。
“姐姐,姐姐你一定,一定要救他!”
见柳轻心只一动不动的盯着顾落尘看,语嫣便哭得更厉害了。
她不是大夫,瞧不出顾落尘伤在哪里,但她知道,顾落尘气息很乱,寻常时,只需徒手,就能接住她短剑的他,今天,亮了兵器。
他一定伤的很重!
一定,一定急需救治!
“翎钧,你着人多搬几个火盆进来,热水,干净的棉布和酒,也需要一些。”
“语嫣,你去后院,让立夏把我的药箱搬来,再从箱子里,取十瓶金疮药。”
深深地吸了口气,柳轻心一边挽起衣袖,一边往小榻方向走去,然后,半点儿好气也没有的,跟顾落尘问道,“受了几处伤,伤在哪里,自己说!”
“三处。”
“手臂,腿,肩膀。”
顾落尘面色不变,一副死不悔改德行,让柳轻心只是瞧着,就忍不住想打他一顿。
“什么伤?”
往凳子上一坐,白了顾落尘一眼的柳轻心终是没能绷住。
她轻叹一声,打开自己腰间的小荷包,从里面取了两只白瓷小瓶出来,递到顾落尘面前,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温软了几分,“喏,最后两瓶,本打算,留给翎钧的两个弟妹的,你省着些吃。”
“火铳。”
顾落尘唇瓣轻抿,半点儿也不客气的伸手,接了柳轻心递给他的两只白瓷小瓶,用拇指撬开其中一瓶的木塞,仰起头,将里面的糖,悉数倒进嘴里,用力的咀嚼起来。
他不是不会疼,也不是不怕疼。
他只是比寻常人,更能忍疼,只是比任何人都明白,喊叫哀嚎,除了会使在意自己的人紧张难过之外,再也没了其他用途。
在意他的人很少。
比他在意的人,还少。
疼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因为,多一个人难过,而减弱半分,亦不会因为,少一个人难过,而增加分毫。
所以,他不想,让这为数不多的,在意他的人,因他的一时“痛快”,承受本不该他们承受的难过。
一分一寸,都不想。
一丝一毫,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