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李岚起这种,年纪轻轻,就跻身六部,钱途无量的才俊,一向都是诸多世家子弟极力结交的对象。
莫说是自隆庆皇帝登位以来,因少得帝王扶持,日渐衰颓的黔国公府,便是如今,风头最省的成国公府,也绝不会愿意与之成仇。
尽管,公府和伯府之间,是有位份差别的。
但像德平伯府这种,府中子弟,有执掌一军虎符的,这种位份上的差别,就显得不足为道了。
很多时候,封爵,只需要一道圣旨。
而赐下虎符,则需要,有绝对的信任。
瞧李岚起伏低问好,跟沐睿同来的少年,像是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拧了下眉头。
他名唤沐德纯,是沐昌祚妾室江氏所生,而他的母亲江氏,在称为沐昌祚妾室之前,曾是沐德丰的母亲,沐昌祚平妻王氏的陪嫁丫鬟。
因姨娘依附于王氏,沐德纯从出生开始,就是沐德丰的“跟班”。
只不过,他从不以此为耻,反觉得,自己命好的厉害,寻常时,连沐睿这黔国公府的嫡长子,都未放在眼里。
而今,沐德丰获罪,马上就要被流放去西北,仍不死心的沐德纯,便决定暂代沐德丰,继续给沐睿为难,若有可能,趁机将那位“煞星”的注意力,自沐睿这“废物”的身上吸引过来,并趁机,帮与他关系交好的沐德丰洗脱冤屈。
昨晚,他见沐德丰突然得了三皇子府的请柬,要往郊外围猎,便步步紧逼,硬是迫着沐睿答应,今日,带了他同来。
虽然,那被称为“燕京四害”之一的沐德丰,寻常里,除了欺男霸女,横行街市,几乎没做过什么旁的事儿,但身份到了公府嫡子这种程度,纵是自己不愿意,也难免的,会与其他的世家子弟,有所走动,而沐德纯,这整天都像条拖地抹布似的,跟在沐德丰身后的人,自然而然的,也就因为诸多次的“见面闻名”,而将一些前程似锦,有可能会在将来“有用”的人,仔仔细细的,刻印在了心里,以备不时之需。
“岚起公子。”
为了表现自己与李岚起关系亲密,压沐睿一头,不知天高地厚的沐德纯,毫不犹豫的驱马上前,远远的跟李岚起拱了下手。
李岚起的记性,一向不差。
他记得沐德纯。
但面对这昔日里,凭着给沐德丰捧臭脚,才得以鸡犬升天的庶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致意,他却稍稍滞愣了一下。
沐德丰那种纨绔,李岚起,从没瞧得起过,至于这沐德纯,整天跟在沐德丰身边儿,一副奴才相的蠢怂玩意儿,他自然,就更未当成个东西。
然而,彼时的沐德丰,乃是黔国公府里面,风头最盛的嫡子,母族强势,父亲疼宠的,恨不能宰了沐睿这嫡长子,给他让位,李岚起碍着两府的面子,不得不在寻常里见面时,与其虚与委蛇一番。
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
自“得赦归京”以来,李岚起便在时时关注留意,翎钧和翎钧身边的人。
那沐德丰,于街市中调戏朱尧媛的事儿,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世人皆知,三皇子朱翎钧是个“护犊”的“煞星”,任何得罪欺负了他弟弟妹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岚起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虽然,仅仅是一种可能。
冷汗,顷刻间,就爬满了李岚起的背脊,一种名为“畏惧”的念头,仿佛只用了几息的工夫,就扼住了他的咽喉。
如果,沐德丰会有今日下场,因由当真是如他所想,那,与他公开作对了这么多年,他们德平伯府,仍能存留于世,可真是件侥幸至极的事。
不,或许,并不是因为侥幸。
或许,他留下德平伯府,是有更大图谋,亦或者,在他看来,自以为得势的他们,其实,都只是一群被他戏耍于指尖,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头,根本不足为惧,自然,也就无需费心思除去。
人,总是会在极致的恐惧里,妖魔化自己的对手,将自己的失败,归结于对方是使了不得了手段或得神力庇佑。
现在的李岚起,就是如此。
“阁下何人?“
心中笃定,沐德丰有今日下场,是翎钧手段,李岚起自不敢再对沐德纯做模棱两可答复,让人觉得,自己是与沐德丰或与沐德丰亲近的人,有什么私交。
其实,李岚起的猜测,也不能算错,只是,翎钧并没像他想的那么神通广大,若非沐德丰心思歹毒,带人半夜往听弦坊杀人放火,也不会中了他的招儿,被姜如松拿个正着。
说的确切些,让沐德丰有今日下场的,其实,是国法和晚来的正义。
一如坊间说书人讲的那般,人在做,天在看,作恶多端,终有一日,总难免,踢到铁板罢了!
“在下,在下沐德纯。”
“岚起公子,咱们,咱们曾一起,一起在德水轩把酒言欢过的。”
“那次,那次我兄长,我兄长沐德丰也在!”
若换了别人,但凡是有些脑子的,一准儿知道,该适时闭嘴,别再给自己继续找难看,但这沐德纯,一个庶子出身,又惯了跟沐德丰这么没什么礼数的人瞎跑胡闹的人,哪明白这道理?
听李岚起表示,不记得自己,沐德纯先是滞愣了一下。
然后,便忙不迭的,跟李岚起“提醒”起了,自己与他的“私交”,是源于何处。
“阁下怕是记错了。”
“岚起与沐二少爷,素无交情。”
纵心中,早已把沐德纯这不识相的骂了万遍,李岚起的脸上,依然若雁落平沙,半粒尘埃也未扬起。
他的命,是翎钧的用一纸请柬“捞”回来的。
但他并不觉得,这种好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到他身上。
至少,在他有足够的价值之前,不会。
“我这弟弟,自幼记性不济,还望李公子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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