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回城诊治,此时的我俩,都该已投胎多年了。”
许是之前经历了太多坎坷,少年在说起这些,让朱时泽恨不能以死谢罪的事的时候,平静的,让人背脊泛冷。
他像是早已放下恩怨和感情,甚至,连一吐为快的兴致都不曾有,或者说,此时,若非朱时泽跟他问起,他连陈述的念头,都不会生出。
“这世上,已没有钟余了,七少爷。”
“钟余已随着您府上下人泼出的那盆热水,死在了您大婚的那天夜里。”
“现在,我叫止水,我家爷新赐的名字。”
说罢,少年态度恭谨的,对朱时泽深作揖一礼,不无恳求的,跟他说道。
“我爹娘救您性命,您旧友救我于危难,咱们,可算两不相欠。
“您副官不分青红皂白,打我三十七军棍,二十皮鞭,我误其前程,使其远放西北,十年不得晋升,咱们,可算两不相欠。”
“您幼弟害我爹娘,我连本带利,灭您幼弟一脉,长幼共计三十七人,咱们,亦算两不相欠。”
“今风波皆定,止水唯愿以余生尽忠于恩人身侧,端茶倒水,或刀山火海。”
“七少爷英雄,止水高攀不起,亦,不欲高攀。”
“害你爹娘的,是朱时朗?”
大概两年前,朱时泽同父异母的弟弟,成国公府的十二少爷朱时朗,因通敌被降罪,膝下子女二十七人,后院妻妾八人,连同其母亲,成国公朱希忠的平妻姜氏,皆被送上了城西的断头台。
成国公朱希忠,亦因教子无方,被罚俸三年,闭门思过半年。
历年都由成国公朱希忠主持的祭天大典,那年,也被交给了德平伯李铭代劳。
虽第二年,隆庆皇帝又下旨,将祭天大典的主持事宜,还给了成国公朱希忠,但声势这种东西,一旦失去,便很难恢复如初。
成国公府便是于那时为转折点,走起了下坡路。
“是。”
止水答得不卑不亢,若如洪钟,让人几乎难以置信,他那么小的一个身子,竟能发出如此声响。
这是他的荣耀。
毕生荣耀。
不需扭捏掩藏。
“朱时朗当真通敌?”
对朱时朗这个弟弟,朱时泽几乎没什么印象,自然,也就不存在感情。
他跟止水问询,朱时朗是不是当真通敌,并非为了帮其开脱,而是为了知晓,止水捅出这么大一事儿,需不需他尽早斡旋,以防将来,真相被重新揭露,他,也因此而遭人报复。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朱时朗的确死了。
他的妻妾,子女,甚至母亲,都被送上了断头台。
但朱时朗的外祖家,姜家,定不会放过钟余,朱时朗那些妻妾的母族,也不会放过钟余,因此而蒙受了损失的成国公朱希忠,更素以睚眦必报著称。
在诸多盘根错节的燕京世家面前,钟余,甚至连钟余所说的那个,救了其性命的人,都极可能微若蝼蚁。
不嫌他名声扫地,仍愿以“旧友”称他的人,寥寥可数,而他,亦不愿损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不过是得着机会,发挥了一下,我昔日的扒手技艺,将其准备焚烧毁去的通敌信函,塞进了他的衣服里面,让受命前去调查他的东厂之人,人赃并获罢了!”
“你该不会当真以为,只凭一个未从过军的成国公府庶子,便能搅起风浪,害你身陷敌围罢?”
止水并未直答朱时泽的问询。
而是扬唇一笑,将当时情景,不咸不淡的描述给了他听,末了,仍不忘“提醒”他,当年马失前蹄的根源,并非他以为的,遭了他的庶弟朱时柯出卖。
“你说的那个,救了你性命的,我的旧友,姓甚名谁?”
听止水说,朱时朗是当真通敌,他只是个催了其性命的“推手”,朱时泽悬着的心,才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他不是没怀疑过,朱时朗才是昔年害他的身陷敌围的人,朱时柯,不过是自己父亲推出来,平息自己母族怒火的替罪羊,但无奈,一直未寻得证据。
朱希忠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极擅平衡与成国公府联姻的,那诸多名门世家间的关系,用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子性命,换两个嫡子的母族“和睦”,这种伎俩,他一向用的驾轻就熟。
“七少爷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止水,无可奉告。”
如今的止水,已是德水轩的侍茶,那个救了他性命,被他称为“恩人”的人,自然,也就是这德水轩的主人。
他已不是昔年的单纯少年,自然不会只凭一时激动,就被人套了话去,给翎钧招惹麻烦,纵此人,被翎钧称为“旧友”,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