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消息,于别处也能打听到的,便无需隐瞒。
十五引着朱时泽拾级而上,径直到了德水轩的五楼东侧,进了一个宽敞的上房,然后,对着珠帘后面,低声禀报了一句,“三爷,成国公府的七少爷到了。”
静默。
须臾之后,珠帘后,传来了柳轻心的声音。
“三爷说,请时泽少爷进来。”
戏要做足。
尤其,在尚不确定,一个人是友非敌的时候。
柳轻心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像是数日都不曾合眼了一般。
“七少爷请。”
十五应声点头,然后上前两步,帮朱时泽挑起了珠帘。
一帘之隔。
内间里,飘着浓郁的药香。
曾于南疆领兵的朱时泽,对这种用于镇痛的药,可以说是熟悉异常。
随军的医士曾告诉他,只有受了极重外伤的人,才需要用它。
因为,此药有毒,每个人能承受的药量,又因体质而各不相同,若非逼不得已,哪个伤患,也不会愿意,赌上丧命危险,以它来镇痛,以辅助医士刮骨切肉。
“王妃静好。”
入眼,是未施粉脂的柳轻心。
她发髻微乱,脸色,也有些苍白,然这非但未使她美貌消减,反为她增了许多惹人怜惜的“气质”。
朱时泽识礼的低头,不对她观察过细,以防,惹重伤卧床的翎钧不悦。
他是个正人君子。
至少,在面对值得他尊敬的人时,是个正人君子。
而柳轻心,这为了救治未婚夫君,不惜辛苦操劳,不顾有损容颜,不畏旁人指点的女子,显然,堪得上他这“值得尊敬”之列。
“三爷伤的这么重,御医院,没遣人来?”
对御医院,朱时泽素无信任可言。
无论是医德,还是医术。
这一点,从多年前,他们收了“旁人”好处,延误了对他腿伤的治疗,使他险成废人开始,至今,也未有改观。
但不信任是一回事,不来,却是另一回事。
这代表了隆庆皇帝的态度,甚至,会影响翎钧在诸多名门世家当中,很长一段时间的“话语权”。
“来了二十多个医术不精的老匹夫,把了一圈儿脉,只得出个失血过多,熬不过今日子时的诊断。”
“都道是,御医院里,汇聚了整个大明朝,最高明的一群大夫,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柳轻心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坐回了床边的小凳,伸手,帮躺在床上的翎钧,塞了下被角儿,眸子里,尽是不屑。
“御医院里的那些人,早已经不能算大夫了。”
“说句不中听的,怕是除了媚药和堕胎,他们也没什么擅长的事儿。”
听柳轻心这般评价一众御医,朱时泽不禁唇瓣微抿,笑了出来。
这话说的,实在是解恨!
因那群庸医误诊,把小病拖成大病,把大病拖成绝症的,各家府邸,哪个也不曾少历,若非为了瞧帝王态度,谁还找他们瞧病?
索性不过是白花几两银子,就能趁机“揣测”一番君心,哪家府邸,也不差这点儿,打赏下人都不够的银子,再说,当真要治病,不还有燕京的各大医馆么!
“倒也不尽然。”
“打着补品幌子的毒药,做的也堪称一绝。”
“你瞧,这临走时留下的慢性毒药,做的多精致?坚持吃上个两三年,大罗神仙下凡,也休想救得了!”
柳轻心显然并没心思陪朱时泽,笑话那群庸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从床头的小柜子里,摸出一只手掌大的,楠木掐金丝珐琅小盒,丢到了她面前的小桌上,示意朱时泽自己打开来看。
“三爷的伤,赶得及大婚前好么?”
见柳轻心只是倦累的厉害,并无惊惶神色,朱时泽便知道,翎钧这御医束手的“致命伤”,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顺着柳轻心的意思,捡起她丢在小桌上的盒子,打开,他便见到了,各府夫人和宫中的娘娘们,常年不离手的阿胶糕。
朱时泽愣了一下。
这东西,有毒?
可他母亲,分明已经吃了几十年,而且,从未自御医院之外的地方购买过,至今,也未见有过什么……
难道,这位准王妃的意思是,御医留给她的这份儿,是有毒的?
“赶得及。”
柳轻心回了朱时泽一句,然后,便似得了翎钧呼唤般的,把耳朵贴了过去。
少顷,她重新坐直了身子,看向了朱时泽。
“三爷说,你有什么事儿,只管说来,不用这般纠结客气,能帮得上的,定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