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了她的“好意”之后,德平伯李铭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会试探。
不止一次的试探。
即便,这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但对他这种,没有将事情悉数置于掌握,就会本能惶恐的人而言,一切能用钱消弭的不可控,都是物有所值。
而这也正是他们希望和需要的。
燕京龙蛇混杂,要立足谈何容易!
沈家虽然有钱,但那终究是沈家的。
她一个几乎与人家,没什么瓜葛的人,怎么好意思要了又要?
果然,还是得经营些寻常生意才好。
可她除了医道,几乎没什么擅长事儿了。
而开医馆这种事,在她立足未稳之前,又断不可做,以防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为了害她,不牺牲无辜之人性命。
“鸿雪来了信,说正和你大伯和父亲,骑马往燕京来,若无意外,应会在明日傍晚前到。”
“你早做些准备,不要在外人面前漏了马脚。”
“这里闲置的房间多的很,我刚才已使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提到即将到来的沈家人,翎钧稍稍正经了一些。
不管来的那人,是不是真心拿柳轻心当自家闺女,那都是给了他家娘子合理身份,使他们二人的姻缘,得以成全的存在。
只凭这一点,他便没道理不心存感激。
更何况,他们此番来燕京,极大可能,是奉了沈家老爷子的指派。
对那个素未谋面,却在“退隐”三十年后,仍被奉为“商界传奇”的老人,翎钧是心有向往。
且不说,他为了维护柳轻心,不惜与宁夏哱家翻脸,掐了他们的粮马生意,逼哱家将哱承恩逐出家门,给柳轻心的“出逃”解了后顾之忧。
单只是,用一句指点,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扼住了东北和江南大营的咽喉,使德平伯李铭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再给他们添乱这点,便是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得是有何等的眼界,什么样的洞察力,才能够做到?
不,不仅仅是眼界和洞察力。
若无足够的消息支撑,再厉害的眼界和洞察力,也不足以,帮其做出这般精妙的布局!
“这事儿,只是想着,就让人头疼。”
“我怕等见了他,叫不出口。”
为了给柳轻心一个“合乎礼法”的身份,沈家老爷子,给她新安排了个“爹爹”,原本,该是她舅舅的沈家嫡子,在同辈里排行老三的沈闻雷。
这事儿,柳轻心还在江南住的时候,就已知道。
只是,有些事儿,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概念里,没有父亲这个概念,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你就是要表现的,跟他生疏,才不惹人怀疑。”
“要知道,沈老爷子给你安排的身份,可是你这‘父亲’,失散了数年的女儿。”
“恩,你想,一个没有伴你长大的父亲,至多,不过是有些血脉上的亲近罢了,何来感情可言?”
说到这里,翎钧稍稍停顿了一下。
是啊。
一个不曾伴孩子长大的父亲,要怎么才能,让那孩子,与之亲近呢?
呵,他明明是要劝他家娘子的,怎到末了,竟是又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你说的不无道理。”
“详情未知。”
“还是待他们到了,再随机应变罢。”
瞧翎钧神色,柳轻心便知道,他是又想到了自己。
忙答应了一声儿,把话题压了下去。
她只见过隆庆皇帝一面,但仅自那时言谈举止来看,他应是,并不似翎钧以为的这般,与他疏远不亲。
帝王至尊,总不可能如寻常百姓般,万般喜怒,都溢于言表,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致他和翎钧,有了嫌隙。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调解翎钧和隆庆皇帝的关系,毕竟,这不论是于翎钧,还是于隆庆皇帝,都不无好处。
“对了,之前,在江南时候,那个叫什么刀的铁匠,不是告诉你,你的佩剑,是能打开的?”
“我当时打眼儿瞧了一瞥,像是见那里面,有张纸条,你之后,有没有再打开看过,那纸条上,都写了些什么?”
隆庆皇帝,能把自己倾尽财力,才请人铸造的佩剑,赠予翎钧,便足以证明,他在内心里,是看重这个儿子的。
所以,柳轻心打算从此处入手,破开他们父子间的坚冰,使其至少能冷静而顺畅的对话。
“看过。”
“是一串数字,瞧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听柳轻心跟自己问,佩剑里的字条上写了什么,翎钧也不私藏,当场便又打开了那暗格,将里面的那张纸条抠了出来,递到了她的面前。